残破的王旗

元晟出洛阳东阳门稍停,下马面对城门跪拜再三,以谢皇命、祷告父母安康、保佑自己安全。左右皆领会成第一层意思,不知其他。当日有人密告魏圣武帝。帝甚嘉许之。亦有密探禀告晋王元桐。元桐口耳吩咐属下秘密做事。

骏马飞驰,日有二百里。元晟见贩夫走卒、城郭庐舍、林木繁茂,心情舒畅,游目骋怀。当夜宿驿站。睡前,有老者端热汤伺候元晟浴足。元晟视之,老者竟是梁复观装扮的。梁复观问:“公子远离宫阙,有何感怀?”元晟回答:“还好。”可否知道此去青州凶多吉少?”

    2014年深秋的一个下午,我在公园门口与很多同龄人一样,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天气已经寒冷,树木落尽了叶子,剩下皴裂的枝干。也许只有我这么傻的人才会和别人约在这个时节和地点见面,尽管之前从未见面。来来回回地走得累了,我做到门口一侧的长椅上,打开手机和朋友聊天。在午后的阳光里,懒散地和他们东扯葫芦西扯瓢。一个好友给我发来了十几张图片。他说是在地摊上淘来一本旧书,而这些图片就是手机拍下的其中的一篇文章,要我给他翻译一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故事。在刺眼的阳光里,我开始漫不经心地读起来……

  经安史之乱后,唐帝国境内遍布藩镇,中央直接管辖的土地像春天河里的冰越来越少。朝廷和藩镇之间、藩镇与藩镇之间,甚至藩镇内部,斗争不断,分裂与火并接连上演,角声常鸣,烽火连年。君臣之礼、父子之情和兄弟之义都被鲜血染红,被烈火烧成灰烬。我的父亲李光远原本是安史旧将,但很聪明地在叛军兵败前归降朝廷,被任命为魏博节度使,驻军魏州,在乱世里寻到一块保命的土地。

  虽然捡了个大便宜,父亲还是背上了骂名。父亲的结义兄弟田成义拒绝投降,占据黄河西岸的澶州负隅顽抗。得了实惠的父亲奉命前去讨伐。双方将士多为父子兄弟故人,但战况激烈,流血漂橹。在蔚蓝的苍穹下,浑厚的角声响起,穿着黑色战袍的魏博军骑兵挥舞着长刀,像洪水般冲向穿着红色战袍的叛军的阵地。叛军步兵用盾牌遮挡箭雨,弓弩手形成队列拉弓还击。魏博骑兵冲烂了叛军阵营,步兵组成方阵迅速把他们分割包围。田成义见势不妙,退回城里。

  魏博军用抛石机云梯地道攻城。守城的叛军射下弓矢抛下石头长木挖掘沿内城一周的壕沟。最后魏博军士的尸体填满了护城河,活着的士兵推着载有尖木的武钢车撞开了城门。红了眼的魏博军将士大肆杀戮抢掠。喊杀声呼号生哭叫声响彻秋季晴朗的天空,而四起的烈火焚烧着整座城。

等到父亲赶到田成义府邸的时候,田已经被魏博军射杀,只剩下他的妻子。父亲砍下兄弟的首级,吩咐手下快马加鞭交给朝廷,把田剩下的身子入殓埋葬,又把不肯归顺的人押到黄河岸边砍下脑袋扔给河伯,并娶了弟媳田氏。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数年后田氏生下我的大哥李之重、二哥李之腾和我李之冲。也曾听说在此之前,父母感情很好,险些结为夫妻,现在终于梦圆。我想即使他们素无瓜葛,冰冷的刀刃猎猎的秋风也会让母亲屈服。

  读到此处,我叹了口气,这只是一篇稀松平常的家谱。唐太宗李世民不也是砍下兄弟的头颅,霸占了兄弟的妻子吗?而现实中,我等待的人还没有来,该不会放我鸽子吧。在这段无聊的时间里,我坐在公园门口傻乎乎地呼吸着进出汽车的尾气。忽然间,安排见面的朋友发来了一张照片。小姑娘脸圆圆的身体胖胖的,再普通不过,或许我在哪一班公交车上见过。徘徊一段时间后,我又读起那篇古文来。

  在我们兄弟成长的同时,父亲的地盘不断扩张,由原来的魏州弹丸之地,发展到黄河以北以西、太行以东、北接幽燕、南争中原的广大地域。志得意满的父亲以汉光武帝刘秀自比,开始抗拒朝廷的命令,准备沿着刘秀的路线谋取天下。所有的人都阿谀附会他,唯独母亲私下里对我们说,刘秀能为自己兄弟报仇,而父亲只会割下兄弟的头,将来必有大祸。鉴于自己的往事和岁数,父亲也怕我们兄弟兵戎相见。在我成人那年,父亲带着我们兄弟到祖庙里献祭叩头,发下毒誓,兄弟三人同父一母,不管谁谋逆谋叛,都将自绝于祖宗,自灭于天地,人人得而诛之。

  一年后的一个黎明,飞驰而来的一队骑兵打破宁静,嚷开魏州的城门,送来了一个被血水浸泡过的木匣。原来东边的淄青镇正在围攻我们魏博镇的澶州。父亲当即命令大哥率兵救援,看来已是谋划很久。但母亲认为这是用羊御狼,无谓牺牲,并单独把大哥一人留下嘱咐很久。至于到底都讲了些什么,恐怕无非是母亲对儿子的担心。因为大哥走出来的时候泪流满面。

  临行前,有同样顾虑的父亲把自己的将旗和佩剑交给大哥,允许他便宜从事。于是所有人恍然大悟,父亲想把节度使的位子传给李之重。也就在此时,我们兄弟间心生隔膜,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将来我们三兄弟将会以那种方式见面。大哥没走,二哥就平静地返回了城中。于是迎着中午高升的太阳,大哥身穿墨色的盔甲,带领步骑兵在扬起的滚滚红尘里向澶州浩荡进发……

  手机忽然响了,是安排见面的朋友打来的,说那位同志可能要晚来一会儿,让我不要傻呆着,找个休息的地方耐心等待。挂了电话后,刚才还表示理解的我气愤起来,却又无可奈何。抬头看看,老人们带着孩子们玩耍,情侣们真真假假地散步,鸽子悠闲地飞过,麻雀则在地面上啄食。我又昏昏沉沉地读了起来。

  淄青镇的军队以凶悍闻名。当大哥的先头骑兵达到时,澶州城垣已多处坍塌。如不是骑兵从背后进行了惨烈的攻击,澶州将会丢失。淄青军队用削尖的竹子刺向战马。昔日高傲的马匹顿时血流如注,骑兵跌落后又被砍死。这时大队人马赶到。淄青军的竹枪在弓弩手面前成了废物。害怕被迂回包抄敌军在薄暮时分收兵。激战中,大哥李之重被刺伤了肩膀。他的副将陈耀庭问他为何不顾性命。大哥说道,这澶州是我父亲的土地。

  当天晚上,陈耀庭奉大哥的将令出城袭营,但被准备已久的淄青兵打了埋伏,狼狈退回城里。然而情势混乱,还没来得及升起吊桥,淄青兵已经冲进城内。刹那间,城楼上举起了火把,升起了吊桥,攻进城里的兵马被困在瓮城,城外的敌军又被打退。天刚刚亮,大哥就开始审查俘虏,不经意间看到一个士兵腰际闪出一缕红穗子,扯下一看竟是块玉,遂将这个士兵抓了起来。盘问一番后,得知这个人是淄青节度使薛文庆的幼子薛明礼。

  于是战事好转,薛文庆用此番攻城军队的全部辎重和粮食交换了薛明礼,两家罢兵言和。大哥派人报告澶州城人心未稳,淄青镇野心不死,请求留下戍边。父亲用左手食指不停地捋鼻下胡须,一番深思后断然拒绝,但二哥李之腾的劝说让他改变了主意。

长长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吹起尘土,吹走茅草。那个衣衫褴褛的老汉,因为眼瞎耳聋不知杀气浓重,坐在地上,抱着琵琶,呜咽吱呀地唱曲。他的须发皆白,如蚕丝胡乱粘在头上,脸面褶皱焦黄,看不出红润颜色。

兄弟本是同根生,再相逢时成仇家。

母亲站在城楼上,看见刀兵战火,血肉纷飞,流下眼泪。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自相残杀,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她先是焦急地拍打着女儿墙,竭尽全力呼喊儿子们的名字,然后缓缓地从城墙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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