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虞允文脚可以下地,策杖从床上起来。屋子的地上,垒了一摞摞的书,他饶有兴致的翻翻看看。书的页脚分拣齐整,受潮处也被清理干净。
“先生,如何?还满意吗?”子语问道。她已将经史子集分别示以红黄蓝白四色的竹签,竹签挂以书名方寸大的吊牌。
“姑娘,这把我比作李密,有些抬举我了。”虞允文心下欢喜。
“莫大哥说,先生不是凡人,我看了那些书里的注释和先生的墨宝,也深以为是。”
“哦?姑娘不再恼我对你莫大哥无理了?”虞允文笑道。
子语正身向他鞠了一躬,“先生大才,请恕子语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您那些墨宝笔法刚劲却不拘泥形式,行文分析天下形势如数家珍,哪怕是金廷格局也在先生掌握之中。先生雄姿英发,仪表堂堂,此地也非凤栖之地,先生何必郁郁在此,用一腔热血空寻什么抗金之法?”
虞允文听得赞誉,哈哈一笑,他朝莫言嚷道:莫贤弟,得红颜如此,你好生福气呀!他对子语道:宋姑娘要我帮你莫大哥打仗,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莫言站在梯子上修书架,听得虞允文的话,一脸笑意。
不是帮莫大哥,是帮天下人呢!子语见他看穿自己意图,解释道。
“哦,如何帮法?我只是一介文人。”虞允文有深意地探身一问。
子语指了指他枕头下的信封。
“不瞒姑娘,我虞允文立誓死身报国已久,那孙道夫若是为我求了个中军武职,望西北射天狼,老夫万死不辞。可中书又是个文职。老夫年事已高,热血已凉,官海沉浮,周旋文墨之间,只叹此生恐难报心中志。”虞允文一叹,眼睛望向窗外。他回想自己七岁成文,十四岁中进士,一心只想征战沙场,趋抵强敌,为此,他甚至年过不惑还未曾娶亲。哪知眉山飞雪,寿村春啼一年又是一年。他也曾数次受职,可授予他的不是什么史官就是文阁学士,他只好以为父养老为由推脱。年轻时想,造福一方总比侍奉尔虞我诈,投身官海沉浮的好。临老了,适逢家国蒙难,感自己空有八尺之身却屈居一方,甘享太平,羞愧之感涌心而上。他羡慕莫言随父征战,甚至不只一次偷偷地抚摸那长剑柄上的烛龙。铁马冰河,竟成了他一生遥不可及的梦境。
是夜,秋凉,一方棋盘上,黑白子交战正酣。俩只手,指捎棋子,一前一后依声而落。一边的炉上温着茶壶,壶中水从启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