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9、有情人无法成眷属 薄命汉一朝赴黄泉

《潇剑游侠》9、有情人无法成眷属 薄命汉一朝赴黄泉

陈少华 著

燕霞忽然道:“大娘回来了。”肖羽忙上前将娘颤蘶蘶的身子扶住,见娘双目无神,没精打彩,问道:“娘,说得怎样?那燕家答应了吗?”娘摇头伤心地道:“孩子,燕家不答应。咱家穷,就死了这份心吧。”说着,她禁不住老泪纵横,道:“孩子,娘对不起你。”肖羽急道:“娘,您说什么呢?这能怪您吗?您快进去休息。”他手忙脚乱地将娘扶进屋来。

燕霞眼圈红红的,道:“我就知道,我爹不会答应的。你刚才说的,不要忘了。”肖羽毅然道:“我这就去找你爹。”他抽身便走。燕霞急道:“你真是个小傻冒。你去找更不会有用了。哪有这样去,去提亲的?”肖羽一愣,道: “我求你爹别把你嫁到金家。”燕霞跺脚道:“你就是不明白。算了,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肖羽道:“当然算数。如果你爹不听,我就带你和我娘离开这里。我保证。”

燕霞勉强一笑,微微安下心来,道:“我等着你,你不要让我等太久。你这个傻劲,我爹肯定会把你骂出来的。”肖羽满有把握地道:“你放心,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定会说动他的。”

肖羽便去燕家。可是燕霞的父亲固执得很,一心想着金家的权势,哪听得进劝?他乜斜着眼看着肖羽道:“看在你跟我家小霞打小一块长大的情谊,也曾帮过她,我不怪你。”他拿出一绽银子,淡淡道:“这算是对你的酬谢,希望你今后不要再缠着她了。明天她就要出嫁,你若愿意,也可来参加喜宴。”他眼里只有钱势,哪看得上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小子?

肖羽登时胀红了脸,呐呐道:“我,我不……要你的钱,是要你好好想想……你女儿的幸福。她不愿意……嫁,你就不应该让她嫁。”燕霞的父亲轻蔑地一笑,道:“老夫还有事,不能多陪了。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事。金家可不会象我这样好说话,他们要是知道你在中间插杠子,怕会打断你的腿。你还是走吧。”

这时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爹,你怎能这样对人家?”正是燕霞,她放心不下,早赶回家,一直躲在内室偷听,越听越不是味,芳心大乱,又气又急,忙出来喝止。

肖羽见了燕霞,又羞又愧,眼泪直掉,回头便走。燕霞心中酸苦,怨道:“爹,你怎么能这么对人家?他是穷了点,但他有志气,金家有钱,可金家儿子有志气吗?”

其父理直气壮,道:“跟着她你就得过苦日子,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都没钱买,你爹可没有那么多钱贴给你。”燕霞跺脚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你的钱了?我们再苦也开心。”她哭着向外便跑。

燕霞跑到村边大哭一场,红肿着双眼来找肖羽。肖羽正在发愣,见她如此,沮丧上前,道:“我没用,未能说通你爹。”燕霞道:“我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肖羽沉思一会,点头道:“好的,我们今晚就走。”他进屋来,轻声向娘说了此事。娘忧心忡忡地道:“孩子,那燕家和金家不会放过你们的。那金家势大,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肖羽目中闪着坚定的光芒,道:“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安安全全的。”

娘叹了口气,道:“孩子,你走吧,娘不能拖你后腿。娘老了,这把老骨头,也不想到处颠簸,就留在这里吧。”肖羽急道:“娘,这万万不能。我怎么会将您孤孤单单地留在这里呢?求求您老人家了,跟我们一起走吧。”娘心知他所言非虚,只得答应。肖羽大喜。当下将东西收拾一下,将马车套好,马儿喂饱。

当天晚上,却未见燕霞前来相会。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夜已深了,燕霞却踪影不见,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他在燕家四周打探,却见灯火通亮,几个人守在门口。莫非是燕家已经查觉?他忧心忡忡过了一晚。次日去燕家时,已经换了一个景象,只见红色喜字随处可见,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披红戴绿,个个喜气洋洋,肖羽一见之下,心如冰浸,知道这是要将燕霞出嫁。呆呆地看着那些大红喜字,说不出话来。

原来燕霞之父已经防了一手,怕出意外,那晚将燕霞紧紧盯住,房门上锁,不让出一步。燕霞绝望地捶门哀求,却无人应。

次日,金家便来迎亲。燕家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只除了燕霞哭得死去活来。金家果然财大势大,办事也利落,一顶红色软轿便将燕霞抬进了府里。燕霞早哭得人事不省。当夜拜堂成亲毕。

肖羽的这段朦朦胧胧的初恋,便这样结束了,永远埋进了尘封的记忆里,带着感伤与遗憾。他再也没有见过燕霞,只听说她过得并不开心。

没多久,娘身体急剧衰弱,他多方求医延治,总无效用。不几日,娘终于撒手人圜,离他而去。他哭得死去活来,多日不吃不喝,人便跟失心疯了般。半月后方恢复过来。

临死时,娘告诉他一个秘密,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他的父亲姓肖。娘给了他一个戒指,上面刻着”肖信阳”三个字。想来就是他父亲的名字。他亲娘是谁,她也不知道。肖羽含泪安葬了娘,跪在娘的墓前,道:“娘,虽然我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但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亲娘。”他磕了几十个响头,回到家中。家里已是空空落落的,寂寞孤独,他想起娘,忍不住又放声痛哭,良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娘死了,这里已无可留恋之处,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饱一顿饥一顿地胡混着,终于想起人生不能就这样算了,要努力,要奋斗。他要出去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将家中东西整理一下,拿了些能记住娘音容笑貌的纪念物,再拿了几件衣服,包好。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家,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但最后坚决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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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云天气,大地笼罩在一片暗淡凄凉的秋风中。正是朝廷开科取士之日,几个书生衣着光鲜,正沿着官道纵马而来。后面跟了几个书童随从。当中一个四十上下年纪的儒生,八字胡须,白净面皮,头戴青皮缎帽,穿着件排扣黑里夹棉大绸衫,脚下一双六耳千层麻毡鞋。瞧来是一位饱学之士,道:“咱们江南才子十几年的苦修,眼见便要修成正果了,只待此番皇榜大中,咱便去江南烟雨楼去痛快一番,好慰一慰吾辈苦读之艰辛。不亦悦乎?”

另一个黑瘦汗子接口道:“老李,我知道你在烟雨楼的那个相好,正在等着你呢,你快点中榜,再让她从了良,快快活活地过上一遭,真是快活似神仙呀。”那老李手抚胡须,显得甚是高兴。

忽地一阵风吹来,将他的帽子吹掉,落于地上。一个挑行李的小厮叫道:“李叔,帽子落地了。”老李皱眉道:“今后只能说及第,不可说落地。”小厮唯唯点头。老李将帽子好好戴上,用带子系于颈上。

那小厮讨好道:“李叔,这下凭它风大,无论如何也不会及地(第)了。”几个书生都道:“这厮口出不吉之言,该死该死。”老李苦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天定不能及第,怨尤又有何用?”

正说间,忽然马蹄声响,两骑马飞奔而至,当先一匹枣色赤鬃马,上骑一位深兰紧身短打靠衣的青年女子,神色哀怨凄凉,白皙脸上一对丹凤眼,柳眉紧锁,手上拿着一根马鞭狠抽着马,那马悲声嘶鸣,扬蹄劲奔,在大路上掀起一股高高的烟尘。后一匹黄骠马飞奔而至,与她不过十步之隔,马上乘客约摸三十来岁,却是豪客打扮,青色长衫,长方脸,腰间悬了一柄三尺长剑。他大呼道:“婉妹,等一下。我有话说。”几个书生见这两人跨马狂奔的样子,都惊得止步不前,恐惹事端。

那婉妹哪里肯听,纵马疾驰,两人你奔我赶,倒也热闹。那青衫汉子的坐骑是匹大宛名驹,以耐力见长,非中原一般良驹可比。过得一刻,婉妹的马已气喘吁吁,力不能继,汗水遍体。

青衫汉子叫道:“那马你如此钟爱,只怕再跑下去便力竭而亡了。”婉妹果然心有所忌,勒马不前,沉着脸道:“姓王的,你到底想要怎样?师娘临死前说过的话,你难道都忘了吗?”青衫汉子道:“师娘的话,我是一刻不会忘。”

“那你为何要把我快剑门的独门绝技出卖给何青那狗官?”

“师妹,你误会了,只是当时情势凶险,师娘一死,死对头寻仇,趁火打劫,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婉妹冷笑道:“这么说你还是好人了?那我问你,你前番在客厅里与官府中人密商,被我撞见,支支吾吾,不是有了见不得人的事,又是什么?”

青衫汉子怔了一下,苦笑道:“你是真的不肯相信我了?”

“哼”婉妹若有所思,凝神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我现在这世上唯一最亲的人了,我当然想相信你,可我又怎么敢相信你?你跟官府来往密切,说是为了求得本门平安,我信了,没有向娘提起。你私自挪用本门的库存刀枪,不知运到何处,交给了何人。这一切,你有何解释处?如今我娘死了,死得如此离奇古怪,你又在此时将本门的独门绝技出卖给大恶贼。你这个无耻之徒,算我瞎了眼。如今我恨不能一刀杀了你这个本门叛贼。”她越说越气,呛啷一声拔剑在手,作势便欲向他刺去。

这青衫汉子乃是快剑门的掌门大弟子王云。他唰地下马,单膝跪地,嘶声道:“婉妹,你要是不肯相信我,就一刀杀了我。”婉妹剑抵在他脖间,犹豫一会,终未刺出。

王云道:“我唯有一死,以明心迹。”拔出一把匕首,向脖子上刺去。婉妹虽是疑他,但终究不肯这样让他死了,啪的将他的匕首打掉,冷笑道:“想死吗?别死在我面前,我嫌脏。”说着,马鞭一举,抽在马腰,那马负痛,向前狂奔而去。

却说几个书生在后面赶路,聊着金榜题名后的荣光,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将这两骑快马所打断的谈兴撩了起来。那老李一口咬定,自已此番必定上榜无疑,原因竟是应试前晚作了一个怪梦,三只老鼠打了一架,中间那只打赢了,不正应了那句”中”之意吗?另外几人连连反驳,说不是此理。梦都是反的,正是不中之意也。

一个尖脸短须书生道:“各位给我评评,我近来总是作三个怪梦,你们看看吉凶如何。第一个梦,梦见在下雨天穿了蓑衣还打着一把伞。第二个梦,在屋顶上种粮食。第三个梦,我很喜欢一个女子,两人裸睡于床,却是背对背。”

几人登时议论开了。一个三十上下的白面髭须书生怪声道:“老郑,你这梦大凶。下雨天既穿了蓑衣,何必打伞,是为多此一举也。屋顶上怎能种粮食,你实是不会种(中)也。你喜欢那女子却该上不上,显是你不会上嘛。”说得那姓郑的书生大是沮丧。

老李宅心仁厚,道:“老郑,恭喜恭喜,你这梦大吉,高中有望。”老郑喜道:“李兄,何以见得?”

老李笑道:“你举一把伞,显是高举之意。在屋顶种粮,当为高种(中)无疑了。你既与女子裸体背对,是该翻身了之意。”分析得头头是道,那老郑听得两眼放光,感激地道:“李前兄,若果高中,定不忘你之点拨之恩。”李前笑道:“哈,好说。好说。”

正在谈论,忽见前面一滩血污,躺着一个重伤汉子,肩部竟已被生生砍下,眼见是不行了。这人正是那青衫汉子王云,他此时正在挣命,见得这几个来,惨白的眼中射出一丝喜悦,强自低声道:“几位......先生,过来,我有话说......”黑瘦汉子叫道:“这是那匹黄骠马,你跑得好快,怎么会这样?”

王云这次遭逢大变,师娘死了,师妹又弃家而去,他本欲与师妹交待清楚,告诉她一个关系重大的隐秘,岂知不待他有开口机会便被砍为两截。对方料定他必死无疑。岂知他却尚有一口气在,见到有人过来,用尽力气说道:“在下...快剑门...王云.....”

李前出生在医学世家,颇通医理。他见状立刻抢过前去,一手托着王云的上身,叫道:“黑子,快撕布条。”黑瘦书生忙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布撕开,递给李前。李前动作麻利将被砍的肩膀绑在身上固定,只是失血过多,瞧来是回天无术了。

王云气若游丝,惨笑道:“多谢......相救,我是不行了,不......用费力......在下有一事相求.......”

李前慰道:“救人危困本是为人职本分,何谈相谢,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几个自会尽力帮你。”

王云愈觉吃力,声音微弱,道:“我...有一样东西,求你半月之内找到陕西华县行云山庄一个......叫杨丰的庄民,将东...西交给他,就说‘不负使...命,大事险成,务须……小心’,……他见到东西,自然就明白了。让他给我报仇。杀我者,乃是...”

一句话未完,王云头一歪,已然气绝,手上拿着一个五彩木牌,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朵白色莲花很是醒目。还有一张画着歪歪扭扭地图的纸。

李前叹了口气,道:“真是人有旦夕祸福,这人刚刚还是生龙活虎,一转眼就没了,唉!”几个雇了辆车,将尸体运到坟场,用心安葬,不在话下。

李前是一个饱学举子,这次进京赶考,原是抱定了必中的信心的,谁知天不从人愿,二十年寒窗却没有换来金榜显名,不由心有些灰了,再加上路上遇到的这个怪客的死与托付之任,他决定到陕西去一趟,帮死者完成这个心愿,让亡灵可以安了。他拜别几位朋友,骑上马取道向陕西而去。

华县就在华山之脚,极是一个有名的地方,境内的华山号称北岳,山势险峻壮美,高大巍峨,名头极大。李前熟读诗书,对此地颇向往之。一路上倒也是顺风顺水,不几日,就赶到了陕西境内。看看天色将晚,正欲寻一小店住宿,只是这里乃是山野孤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难寻客栈,只好闷着头向前走。不多时,肚子便咕咕直叫,饿得历害。他叹了口气,暗忖别人都已中榜当官,自已多年苦读,却未能混来一官半职,落魄之至,真是可叹之至。看看如今形单影只,已届不惑之年,日后可如何是好?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前面有呼喝打斗之声,他一个读书人,自不愿沾上麻烦,加速而行。只听一人骂道:“好狗贼,竟敢用暗器害我,吃我一刀。”另一个嘿嘿冷笑,声音便如冷夜猫头鹰一样怪异难听。一个啊的一声惨叫,显是被利刃砍伤。李前见竟是生死搏斗,心中害怕,悄悄躲在一片茅草里,不敢则声。

那边打斗更剧,月光之下三条人影忽分忽合,你来我往,金刃劈风之声十分刺耳。一个黑塔一般的大汉手使一对流星锤,上下左右地横打,十分凶猛。一个十来岁的少女身穿着淡黄衣衫,拿一柄剑,身形灵动,避跃有法。另一个是二十上下的青年,穿着浅紫长衫,一柄长剑舞得是风雨不透,剑剑指向黑大汉的要害。

长衫青年叫道:“黑塔,你唐突佳人,还不快快束手投降,本人好生之德,便饶了你。”黑塔骂道:“小贼,你黑爷爷大名鼎鼎,谁敢不服?不把你打趴下,俺再不在江湖上混。”霍地一锤,向少女的纤腰扫去。少女侧身一避,怎料这是虚招,黑塔反手一带,锤尾将少女扫到。少女惊叫一声,纵身跌出场子。

那青年满脸担心,叫道:“荷儿,你怎样?”少女神色甚是痛苦,嘘着冷气,道:“你莫担心,小心迎敌。”青年闻言知无大碍,放下心来,长剑气如长虹,一招”举火燎天”,向黑塔攻到。黑塔敌手少了一个,精神一振,举锤回击。

这青年名叫张敏知,不远处的行云山庄庄主张绵的儿子。

他家学渊源,剑法已得乃父真传,颇具神韵,一套剑法舞得如行云流水般,处处可见名家风范,只是尚不够狠辣、圆熟。那少女是行云山庄庄民杨丰的独女杨荷,秀美文静便在当地甚有名气。张敏知自结识她后,两人常在一起练武,颇是相处得来,这日两人结伴在效外游猎,玩得甚开心,在路上与这号称”陕中黑塔”的刘黑相遇,那刘黑刚喝了几杯,见杨荷美貌,不由多看了几眼,杨荷性格内向羞涩,寡言少语。只红着脸低头走路。刘黑见她可意,便忍不住上前调戏,张敏知发怒,两人便打了起来。

战到酣处,张敏知觉出对方人高马大,下盘不稳,灵机一动,卖了一个破绽,小腹处留下大空档。刘黑大喜,一脚向他踢到,迅疾如雷。张敏知嘀流流一转身,身子一矮,趁势一剑削向刘黑双脚。刘黑果然移动不灵,一脚之力尚未使老,百忙中运锤向他的后背拍去,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招数,攻敌之必救。张敏知侧身躲过,长剑已在刘黑的大脚上重重划了一下,鲜血淋漓。刘黑站立不住,轰然倒地,溅起老高灰尘。瞪目骂道:“小贼,算你狠,你一剑把俺杀了吧。”

张敏知关心着杨荷的伤势,哪去理他?快步走到杨荷面前,扶起她低头关切地道:“荷儿,你还好吗?伤得重不重?”杨荷见他得胜,心中甚喜,只是被他扶着削肩,羞不自胜,红着脸道:“伤得倒也不算太重。” 张敏知道:“该当如何处置这家伙呢?”杨荷道:“你拿主意吧。我也没想好。”

张敏知原本是厚道仁善之人,便欲将刘黑放了,却听刘黑骂不绝口,将他祖宗三代都捎带进去,口口声声要报此仇。再想起方才他调戏杨荷,可恶可恨。道:“这恶人竟对你无礼,平白无故搅了我们的好心情,可恨,就把他捆在这野外,运气好就让人救了,运气不好就让狼吃了。”

杨荷并无主见,点头称是。张敏知动手将刘黑捆起来,刘黑也有些着慌,这里一片荒凉,怕是难有人来救他,恶虎饿狼倒是不少,野兽之长叫声是此起彼伏。只得央告:”两位少侠,手下留情,俺这就去给这位姑娘治伤陪罪。”杨荷不去理他,道:“敏哥,我们走。”

张敏知将刘黑捆好,道:“你放心,明天我会派人来救你,今晚你就要委屈了。”两人牵了马,快步绝尘而去。

刘黑暗暗叫苦,自知此番在劫难逃,只好叹气,自言自语:”这可如何是好?”想张嘴大叫一声要人来救,又恐惊了走兽百虫,只怕死得更快。他用力滚进一片灌木丛里,心中痛骂了臭娘们小混蛋几万遍。

李前见没了打斗声,走出了草丛,见月光如水,洋洋洒洒,倒也来了诗兴,禁不住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刘黑正自丧气,听到有人说话,如闻仙音,大喜过望,高声道:“诗仙朋友,快来救俺一救。”

李前吃了一惊,快步上前,只见一个黑大汉被捆得甚紧,双目圆睁,虬髯胡须戟张,如暴针一般,心中禁不住有些害怕,后缩几步,怯怯地道:“敢问高姓大名?因何成了这样?”

刘黑叹了口气,道:“碰上小贼,遭了暗算,快快给俺解了绳索,一定重重有谢。”李前只得上前将他松了绑。刘黑恨恨骂道:“直娘贼,俺定要报了此仇。”李前见他面相虽凶,倒也不象是强盗巨恶,略放下心。刘黑问明李前想去之地,正好自已也有要事要去华县,就自告奋勇要护送他前往。李前想想倒也没有不妥,两人结伴向前走去。

一路上无事,不一日,就赶到了华县。两人寻了一家酒馆坐下,酒保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满脸机灵周到的笑容,迎上前来招呼。刘黑粗声道:“来一碗炒牛肉,一碟花生米,两斤黄酒。要快。”酒保扬声向里呦喝了一声。

忽听几人步屣沉重,杂杂杳杳地在靠窗选了一张桌子坐下,当先一个四十上下的道长,身着青衫道袍,容长脸面,长须细眼,麻履皂鞋,顶着黑漆束发冠,上插针簪,腰中悬一柄宝剑。道:“快摆一桌酒席上来,用上好材料,不要怕贵,一发算钱给你。”坐下与几个同伴说起话来。

李前见他们打扮,多半是走江湖的豪客,有道士有和尚,也有绿林人士。忽听一个中年短须汉子道:“如今这陕北的天气渐凉,沙尘也多了。”一副京腔,便不由留上了心。

北京是全国政治中心,如今国事多变,皇上与郑王爷之间颇不对付,坊间已是议论纷纷。李前一边吃酒一边凝神倾听,想听到些新闻。

刘黑早已不耐,一双大手抓起一把花生米,一口便吞了下去,又大口嚼着焦黄的牛肉片,这陕北牛肉干是全国闻名的一绝,先熏后炒,水煮后火烫,鲜香嫩脆,端是好吃。刘黑几个月来先在沙漠吃了苦,又去北海蛮荒之地给一个魔头送极密之信,已好久没吃过葷腥,这次当然是大快朵颐。

一个黄麻面皮的老头向那道人说:”铁谷道长,这次王爷是下定决心了,一定要把张绵降服了。几位一定要努力,这家伙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主,得费些真招才行。”

那个道长呷了一口酒,道:“临走时郑王府大军师对我是再三盯瞩,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了就动真格,不肯交出宝物,就下狠手。贫道是不必说了,拼了这条命,也要跟张绵斗上一斗。贫道永远是冲锋在前享乐在后。只是各位兄弟有家有口,不象贫道一个出家人,却是无须太过拼命。有什么危难,都只管瞧着贫道便是,断不至让兄弟们受那危难。”那老头知道铁谷道长喜说漂亮话,表面上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真正到了阵上就是另一回事。微微一笑,不以为异。

一个中年和尚穿着黄衫直裰、厚底麻鞋,面色发青,须发皆张如戟,端的威风凛凛。大喝了一碗酒,粗声道:“铁谷道长果然好义气。只是这张绵听说是天山下来的。武功超群,听起来真是了得。格老子的。他先人板板,老子倒真要会一会他,看凭啥这么大威风。只怕他盛名之下其实草包一个,经不得我们几个的一顿捶打。哈哈。”仰头大笑几声,粗鲁豪迈。只是声音嘶哑,好象是金属摩擦之音,难听剌耳。李前偷眼一看,见他太阳穴高高隆起,双目如电,精光四射,显是身负绝艺,不敢多看,假作无事埋头吃酒。

一个红脸短须汉子正色道:“你金刚和尚的名头在关外很是响亮,这关内可就不只是你一个高手了。江湖上有言:宁挨一枪,不战老张,这老张,就是张绵,他的一套行云剑法早在十多年前就罕逢敌手,一夜之间挑了终南五凶,黑道震憾,这些事情绝对是假不了。”

那刘黑听了金刚和尚之名,浑身一震,瑟瑟发抖,手中酒晃出了一半,面上现出畏惧之极的神色。原来这金刚和尚名头极大,江湖遍传此人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手下从不留活口,武林中人谈之色变。李前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刘黑尚且如此,看在眼里,暗暗心惊。

金刚和尚瞪眼道:“老何,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贫僧就是瞧不上你那副谨小慎微的德性。人终有一死,用得着那么小心冀冀吗?洒家也说过你多回了。还是这般,如何建功立业为王爷出力?”

姓何的红脸汉子微微一笑,不以为忤,意甚沉稳,并不多言,低头喝酒。他们两人相交甚久,颇是相得,平日里说话并无忌讳,何况这金刚和尚最是心直口快无遮少栏的一个粗豪之人。

一个尖嘴猴腮的矮瘦汉子怯生生地道:“听说那张绵曾击败了一代怪杰骆南,不知是真是假?”

金刚和尚一拍桌子,道:“自然是真。洒家就是冲着张绵这个名头,非跟他分个胜负不可。你地混拳王猛胆小如鼠,可莫要去惹他。到时此也不知怎死的。”

那王猛身子一抖,显得甚是害怕。缩着脑袋不敢多言。

那姓何的汉子名叫何番,江湖人称“穿山神掌”,手中掌力开山劈石,惊世骇俗,端的无匹绝伦,不可小视。他呡了一口酒,道:“王老弟,金刚和尚话虽粗,所言却是非虚。小心为好。我也对那张绵心中没底得很。只是王爷之命不可不依。只好跟张绵拼了。硬攻不行,便用智取。”王猛稍觉安心,连连点头称是。

一个长须黄脸道长温言笑道:“王老弟,你莫要忧心。只莫出手便是,有贫道在,保你安然无恙。若是有人逼你上阵,只管来找我替你主持公道。”王猛大是感激,连连作辑,道:“铁谷道长如此好心,王某何以为报?真是多谢多谢。”

铁谷道长微笑点头,又向何番道:“老何,你这穿山神掌名头如此之大,难道还怕过人?贫道可不惧他什么张绵。待会你跟王猛老弟只管跟在我身边,有何危难,兄弟一并替你承担。”说着一掌下去,将一只酒杯直直拍进了桌子内,直没至沿。要知这桌子乃是上好的紫桐木所制,坚硬如铁,他将脆而易碎的酒杯拍入这硬木中却不拍碎杯子,功力之高令人侧目。

金刚和尚大笑道:“好,贫僧手也痒了,今天正好要会会这个张绵,让他尝尝我铁掌的味道。”说着有桌上一拍,那酒杯竟又从桌缝里弹出来,飞到他手里。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众皆是矫舌不下,暗暗叹服。

李前听着他们的讲话,不由为张绵暗暗担心。他受人之托,到行云山庄送信,想来庄主张绵与此事有些干系,见他有难,思索着该如何帮他一帮。刘黑却是吃饱喝足,一大盘牛肉吃得干尽,两壶酒也喝得一滴不剩,方起身笑道:“饱也,老李,你带银子没? 我的银子这一路都化光了,哈。”李前苦笑,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桌上。两人出得店来,见天色尚早,决定四处转一转,熟悉一下这华山之脚市镇的风土人情地貌。

大街上人来人往,道路两旁让作小生意的摊贩们给占了,”卖烧饼啦,香甜可口”“卖柑桔呀”叫卖声此起彼伏。李前走了一会,见前面人山人海挤了一帮人,围着一个场子大声叫好,凑了上去一看,是一对卖艺男女在表演武术。男的是个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白齿红,穿着件短打白里紫衫,拿着一根五虎朝天棍表演棍术。只见他点扫剌拔,劲力甚足,有章有法,围观百姓都鼓起掌来。少年得了鼓励,也放得开了,棍姿更妙,上下左右前后都是棍影,身形如穿花紫蝶般灵动,陡地纵身跃起,棍子朝下划了个圆,直击下来,端得勇猛而好看。众人轰天价喝彩。少年面色甚喜,颇为自得地看了看旁边的少女,小声问道:“姐,我这就去收钱吗?”

那少女生得明眸皓齿,秀美可人。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再来一个吧!”整了整衣衫,正了正发梢,精神抖擞,气姿清爽,手拿一柄单刀,在场中舞起来。她的这番舞姿与那少年又是另一番气象,当真是婉若惊鸿、矫如游龙,曼彩飞扬、灵动八方,娇俏的身段袅袅婷婷,多姿多彩,柔曼在一片刀影中,让人品之即醉。人群竟都呆了,好一会才哗然喝起彩来,铜钱银两雨点般向场中丢去。

姐弟俩甚是欢喜,向人群鞠躬再三道谢。只听得马蹄之声得得而至,几乘马缓缓而至,几个衣饰整齐的随从拥着一个风度不凡的贵公子朝这边而来,那公子穿着金边滚里浅紫月牙飞龙衫,脚下一双鹿皮尖顶油靴,腰间挂一把寒气逼人的宝剑,通体剌金纹银龙凤双戏彩样,面如冠玉,星目剑眉,鼻直口方,举手投足之间一种优雅高贵的风采,令人见之忘俗。他望着那少女俏生生的样子,微微一笑,对一随从耳语一句,那随从点头,下马推开人群,对少女道:“姑娘,我家公子想请您去府上作客,切磋武艺,请姑娘赏脸。”少女早瞧见了这个相貌不凡的青年公子,俏面红到耳根,咬着嘴唇低声道:“对不起,我还有事。”

那少年将地上的钱拾起,包了起来,道:“姐,我们走吧。”少女点点头,两人将戏当细软拿好,便要离开。那随从拱手道:“姑娘,我家公子盛意相邀,还望您赏一个薄面。”少女摇头,道:“我们素不相识,我......”

那随从还要再请,那公子已下了马,手里拿着一柄折扇,轻轻一挥,道:“小安子,不要多说了。”向少女道:“姑娘,在下福文,这厢有礼。”少女不好再避,只好敛身还了一礼,轻轻地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这么热情?”

那公子心中暗暗好笑,好一个不通人事的小丫头,一本正经地道:“小人仰慕姑娘如花似玉的容貌,更心佩姑娘高超的武艺,当真是如见仙人一般,只求姑娘到小舍造访一番,在下于武艺上颇有不通之处,正好请教。”

少女心中暗喜,还待再说,微一思量,下定了决心,对那少年道:“我们走。”她弟弟见这公子爷风采飞扬,神气活现,不由有气,道:“姐姐,这种人自以为风流潇洒,其实没什么了不起,不要搭理他们。”少女点点头,两人往外就走。

那几个随从向公子道:“小王爷,要不要把他们拉到府上去?太不识抬举了。”小王爷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太容易得到,不也太无趣了么?哈。去醉仙楼,有好朋友等着呢。”几个人上马,向醉仙楼驰去。

醉仙楼是华县第一个高档的酒楼,位于城南角,一片郁郁葱葱的柳林掩映下,一个平面如镜的小湖缓缓流淌着,周边都是一片稻香鱼美的田园清景,端的是一个好所在。

几个上得楼来,只见大堂内东边靠窗两张大桌坐了七八个人,个个侍卫装饰,洁致整齐。另张桌子上坐了五个身形高大相貌威猛的汉子,中间有三个汉子面容凹眼高鼻,似不是中土人士。当先一个人高马大、长脸健壮的大汉见他们来了,起身豪声道:“小王爷,你来了。塞北五虎久候多时。哈哈。”

小王爷见是他们,暗忖:”这塞外严寒的天气看来真没有把他们冻坏呀,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笑道:“原来兄弟们已经在这里了。还有金刚和尚、穿山神掌何番,铁谷仙道等几个大侠客未到,我们还是暂不开席,如何?”众人应了一声,把他让到了首座。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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