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

  且听风吟

  树叶的落寞

  和林间撒下的光影

  

  斑驳的

  过去

  一点一滴

  

  你是

  溽暑里

  竹席上的美梦

  清秋里

  最后一批蜂蜜的滋味

  

  你是

  酿在心里的一坛酒

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喝一口

 杯底没有尽头

  

  知道没有来生可言

  偏偏把今生葬送在你我

  你说人生如棋

  落子无悔

  

  你赢了

  你走了

  

 和着林间撒下的光影

  树林的落寞

  且听风吟

  

  从家到学校的路上,丁程鑫会看见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和他一样,也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小城的树荫路上。

  丁程鑫总是和表弟宋亚轩还有几个邻居家的小孩一起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一路有说有笑,而那个男孩总是骑着车像风一样冲在他们前面,没拉上拉链的八中校服随风扬起,像是他身侧的一对翅膀,这就是那个男孩给他们的,背影。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男孩名叫敖子逸,不过他已经忘了是怎么知道的,也许是表弟或是什么人告诉他的,又好像他天生就知道似的,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永远也没能忘了这个名字。

  

  妈妈从院子里提着洗干净的白菜走了进来,解下围裙,“鑫儿,去看看你姑妈。”

  “啊,”丁程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就看一下你姑妈,别一天到晚老看电视,去找亚轩他们玩玩。”

  “有什么好玩的啊~”丁程鑫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泰勒正在城市里追踪嫌犯,却跟丢了,突然,身后——电视屏幕黑了。

  “哎呀,妈,你真是,等我看完这一集行不行”,丁程鑫说着要抢妈妈手里的遥控,妈妈总是在看得起劲的时候把电视关掉。

  “你还!”妈妈敲了一下丁程鑫的头,拿遥控的那只手高高扬起,“快给我去,听见没有,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要有亚轩一半乖就好了。”

  “哎呀,好好地跑到人家家里说玩,玩什么啊玩。”

  “什么叫人家家里,那是你姑妈!亚轩不也老跑过来给我们送东西嘛,真是怪里怪气的,跟你爸一个样。”妈妈把遥控放了下来,走进了厨房,不过她显然不准丁程鑫再看了。

  “来”,妈妈领着个塑料袋走了出来,“把菜送过去。”

  “送什么啊,姑妈自己不知……”

  “嗯!?”妈妈把眼睛瞪得老大,丁程鑫立刻住嘴了,看来妈妈真的要生气了,算了,看重播吧。

  

  丁程鑫把自行车从院子里赶出去的时候,又看见敖子逸了,像每一个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穿过巷子。今天是周日,可是他还穿着校服——丁程鑫放假的时候不喜欢穿校服,他觉得丑丑的,亚轩和其他小伙伴也一样,难道他很喜欢穿校服么?还是他家里很穷呢?

  等等,我关心他干什么。

  等等,我怎么知道他叫敖子逸的?

  丁程鑫摇摇头笑了笑,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坐在了自行车座椅上,出发!

  其实路根本就不远,丁程鑫只是喜欢骑自行车,每次运动鞋踩在踏板上的时候,听风抚过耳边,他都有一种很愉快的感觉。

  

  姑妈开了一家花店,品相不好的和不太新鲜的花她都不愿意摆出来卖,但是插在家里当装饰还是挺漂亮的,所以姑妈会把这些不好卖的花送一些给丁程鑫,姑妈和亚轩搬到城里来之后,丁程鑫家的桌子上就总放着一个插满花朵的大花瓶。

  

  骑了几分钟,就快到姑妈家了,丁程鑫远远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在姑妈的家里买花。等他到姑妈家门口时,他已经到柜台前付钱了。

  “阿姨,不是三块钱一支吗?”敖子逸微微歪着头看姑妈,这是丁程鑫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好像是风抚过耳边。

  “哦”,姑妈和善地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啊,昨天涨价了,没关系,那你还是付三块钱吧。”

  “不用”,敖子逸把花放了回去,走了出去,“等我回去取钱。”

  “真的不用了,”姑妈对门外的敖子逸说,突然看见丁程鑫出现在家门口,她笑着点点头,带着她常有的热情,“程鑫,你来啦——唉,真不用了孩子,就一块钱,我送你一朵也没什么。”

  “嗯,姑妈,我来送点菜。”丁程鑫耸耸肩,看了一眼姑妈后就盯着敖子逸看。

  敖子逸似乎并不领情,只是机械地说,“等我回去取钱,不远。”这时他也看见了丁程鑫,又把视线转了回去,就像看见了一个路上的易拉罐一样面无表情。

  这算是他们的初次见面吧,带着康乃馨的香气。

  丁程鑫每次都能想起那个画面,姑妈门口家那棵大樟树下,午后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静悄悄地洒在树下他的头发上,他的脸庞白得几乎有些透明,在阳光下微微发亮,透彻的大眼睛在粉色的眼眶里闪动着蓝黑色的水光。微风涌进街道时,拍乱了他的侧脸细碎的发梢,丁程鑫一时看得入了神,不过敖子逸却没有注意到,骑着车走开了。

  当他从丁程鑫视线里消失的时候,丁程鑫才猛地往后一退,摇摇头。

  “怎么了?”姑妈好奇地看着丁程鑫。

  “没什么,花好香哎。”丁程鑫笑着说,却涨红了脸,还好他不是盯着一个女生看,要不然姑妈肯定要笑他了。

  “是啊,挺香的,亚轩在后面的院子里拣花,你跟他一起拣吗?”

  “嗯”,丁程鑫把菜放到了姑妈的厨房里,他已经很习惯这么做了,然后到院子里帮亚轩分花,其实他一点都不懒,相反,他挺喜欢到花店帮忙的。

  “哥。”亚轩看见丁程鑫进来的时候说。

  “嗯”,丁程鑫只回了一个字,这也可以说是他们间的默契吧,做事的时候他们基本只是埋头拣花、分类、包好,不怎么聊天,这样尽快做完之后就可以一起玩了。

  

  丁程从花丛里挑出一朵含苞的白蔷薇,放在手心里,盯着它看了好一会。

  “诶,你认识敖子逸吗?轩儿。”丁程鑫把蔷薇放到了桌上。

  “啊,不算认识,但是他老是来这里买花,康乃馨,就是放假的时候都会过来,问这个干嘛啊?”

  “啊,没什么,只是好奇——你干嘛?”宋亚轩把脸凑了上来,丁程鑫赶紧把身子往后靠。

  亚轩吱吱地笑了起来,“哥,你脸好红啊,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帅,哈哈哈。”

  “你”,丁程鑫把宋亚轩的脸捏了一下,又拍了一下他的头,“想什么啊你,小屁孩,拣你的花去。”

  “已经拣完了啊,看电视吧——诶,这朵还没”,宋亚轩看见桌子上有一朵蔷薇。

  “送给我行吗?”丁程鑫拿起花,一脸真诚地说,“我喜欢这朵。”

  “你拿去呗”,宋亚轩说着上了楼,“看不看电视啊?”

  “不了,我就回家,还有作业呢。”

  “那我自己看了”,宋亚轩说着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丁程鑫并没有回家,他站了起来,靠在姑妈家的窗边,在阳光下端详着这朵白蔷薇,是今天早上刚进的花,细密晶莹的露珠还没从微微泛红的花瓣上褪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美好又难以接近。

  丁程鑫觉得它像一个人。

  

  丁程鑫靠在自行车上,从小伙伴手里接过了一根雪糕,这是他今年吃的第一根雪糕,以后还会吃很多的,他想。

  今天星期六,丁程鑫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们商量骑着自行车绕清木湖兜风,亚轩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们在湖岸休息区吃雪糕的时候,一个少年骑着车从眼前闪过。

  “哇,骑这么快。”一个小伙伴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惊讶地说道。

  “他好像叫敖子逸吧,骑车超快的,上学的时候老是看到他,跟风似的。”另一个小伙伴说。

  丁程鑫把雪糕棒扔到垃圾桶里,开始骑车了,“我去追他了。”

  “追他干什么,才休息这么一会。”亚轩说。

  “我一个人去追,我就看看谁骑的快。”丁程鑫一溜烟不见了。

  “唉,你等等我”,亚轩心疼得把吃了一半的雪糕扔了,开始骑着他那辆蓝色的变速车去追表哥。

  

  丁程鑫骑车也很快,他已经参加了两届环湖自行车比赛了,而且成绩都不错,平时只是不愿意骑得太快而已,他知道骑得太快小伙伴们跟不上,尤其是那个骑两三公里就累得不行的小亚轩。

  敖子逸这次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着很多小小的黄色笑脸——丁程鑫已经离他很近了,看得清他衬衫上的印花。

  

  敖子逸越骑越慢,丁程鑫也越骑越慢。

  突然,前面的人停住了,丁程鑫也用脚点着地刹住了。

  “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敖子逸皱着眉头,警觉的向后一瞥。

  “我……没有啊”,丁程鑫紧张地看着敖子逸,有些语无伦次,如果换做别人,他可能会说“谁跟着你啦?”

  不过,除了敖子逸,他又会跟着谁呢?

  敖子逸欲言又止,确实,路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他选择不去理会跟在后面的丁程鑫,继续骑了起来,这次,他骑得更快了。

  仿佛赌气一般,丁程鑫也全力去骑,敖子逸确实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丁程鑫使出全力去骑也只不过能不被他甩开太远。

  敖子逸不时回头看一下,心里暗暗吃惊,这小子能骑的跟我一样快?

  这时的宋亚轩已经骑得大汗淋漓,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背上也湿了一大块,可他还是跟丢了。亚轩喘了口气,决定原路返回,“骑这么快,装了发动机吧。”

  

  敖子逸又停了下来,这时他们已经骑到郊区了。

  丁程鑫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跟着敖子逸,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骑着。

  敖子逸好笑地踩下了撑脚架,站在了自行车旁边。我倒要看看你能骑到哪去。

  丁程鑫一阵头皮发麻,这里的路他不熟啊,再骑下去会不会到骑到哪个乱葬岗去了,可是如果停下来那不就说明自己确实是跟着他了嘛,丁程鑫只能逐渐放慢速度。算了,骑不下去了,回头!

  敖子逸手插着腰看戏似的,紧紧地盯着丁程鑫,搞的丁程鑫很尴尬。

  丁程鑫骑到敖子逸跟前时,敖子逸喊了一声,“停!”

  “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丁程鑫实在没法再说自己不是跟着他了。

  “我……嗯”,丁程鑫想了想,一时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我,我想跟你比赛看看谁骑得快。”

  嘿嘿,这个理由不错。

  敖子逸撇撇嘴,没说什么,又上了车,“你骑得挺快的,有时间我再跟你比吧,但是今天不行,我有事。”

  “你做你的事好了,我在后面跟着你,又不耽误你。”话一出口,丁程鑫就后悔了,他现在应该识时务地回去啊,干嘛这么讨人嫌。

  “随你吧”,敖子逸叹了口气,继续骑的飞快,丁程鑫跟着他。

  不一会,敖子逸把车停在了郊区的墓园旁边,丁程鑫没有再紧紧地跟过来,只是看着他拿下车篮里的那束康乃馨,表情沉重地走进了墓园,身影遁入苍翠的松柏之间。

  丁程鑫心里一阵愧疚。

  

  丁程鑫从姑妈那里得知,敖子逸一家是前年搬到小城里来的,那时候他妈妈已经得了癌症,可能是照顾妈妈还是什么原因,敖子逸休学了一年,所以比丁程鑫低了一年级。

  现在敖子逸的妈妈已经去世一年了,他和他的继父一起生活,他的继父没有孩子,对他倒还挺好的,只是比较严厉。

  每个周末,敖子逸都会到姑妈家的花店买一束康乃馨,送到妈妈的墓碑前。

  

  “那他住在哪呢?”丁程鑫双手撑在花店的前台,捏着一支花,挣着圆圆的眼睛问姑妈。

  “你还问我,就住在你家的那条巷子里啊,离你家不到一百米吧。”姑妈好笑地看着这个傻小子。

  “啊?”丁程鑫也嘲笑起自己来,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平时也不出走走,原来他家那么近啊,我还这么费神地打听。

  亚轩笑着地从房间里跳出来,“哥,你又在打听那个敖子逸了,嘻嘻。”

  “你找打!”丁程鑫站直了身子,攥着拳头说。

  亚轩赶紧窜回了房间。

  姑妈笑笑,对亚轩说,“别闹了,哥哥多交点朋友是好事,你也一样啊,多交点朋友。”

  

  丁程鑫徘徊在小巷口,金银花正盛开的夏天,他想见到那个人,他知道敖子逸一定会从这里走。

 

  今天星期六,敖子逸又准备去郊区了,他刚刚推着自行车出门就看见了上次“跟踪”他的那个男孩站在巷口。

  丁程鑫咬着嘴唇走了上来,“你,你好,上次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这次,我想和你一起去,对你的母亲表示歉意。”

  敖子逸看着他,有些好奇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老跟着自己,又怎么知道自己家在哪的,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说,“没什么抱歉的,随你去不去”,敖子逸觉得有些不礼貌,又说,“那,就一起去吧。”

  丁程鑫开心地点点头,笑了起来,“那你等我一下,我把我的车赶出来”

  敖子逸看着丁程鑫跑回了家——原来就在巷口,难怪知道我家在哪。

  

  敖子逸这回把速度放慢了许多,有人一起的话,还骑得那样快就有些不礼貌了。

  天气很好,初夏的早晨,晨雾刚刚散开,正是穿着T恤不冷也不热的时候,他们沿着城里法桐荫覆的小路,并肩骑着自行车。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敖子逸问。

  “我叫丁程鑫,其实我是你邻居,你看见我家了吧刚才。”丁程鑫有些激动,嘴角不觉扬起笑意——他在问我的名字。

  “嗯,看见了,原来挺近的,我们还一直不认识呢。”敖子逸笑了一下。

  丁程鑫看见敖子逸微扬的嘴角,感觉胸膛里有什么扑腾跳了一下,让他的脸再次红了起来,脸红这个毛病他总是改不了。

  “你热吗?”

  丁程鑫知道是因为自己脸红,赶紧解释说,“啊,是有一点热,我一热就,那个脸红,呵呵。”

  “哦。”

  

  敖子逸在花店门口停住车,丁程鑫也跟着停了下来。

  “诶,你们俩,今天是一起来的?”姑妈正在收拾放花的架子,花店应该才开门不久。

  “啊,是啊,阿姨,他叫丁程鑫,今天刚刚认识的,上次好像看见他来你们店里来着。”

  “我是他姑妈啊”,姑妈笑意盈盈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敖子逸礼貌性地点点头,拿起了一支康乃馨走到柜台边。

  “不用了”,姑妈笑笑,“既然你们是朋友了,就不收你钱了,一支花也不值什么钱。”

  “我们,嗯……”敖子逸抿着嘴。

  姑妈知道敖子逸的意思是他们还不是朋友,她也知道丁程鑫好像很想跟这个男孩交朋友,从丁程鑫关切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没关系啊,程鑫老是帮我们干活,这支花就当他给你的,你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嘛。”

  “谢谢阿姨,但还是要付钱的”,敖子逸微笑着摇摇头,掏出了准备好的硬币。

  姑妈觉得敖子逸这孩子品质不错,一直以来他对敖子逸的印象就很好,敖子逸每个周末都去墓园给他的母亲送花,让她非常感动,“丁程鑫,你也要跟他一起去吗。”

  “嗯,我跟他一起。”

  姑妈欣慰地点点头,从花架上拿出了一捧康乃馨递到丁程鑫手里,“代我像他母亲致哀吧”,又转过身拍着敖子逸的肩膀说,“就当我对你母亲的一点点心意吧,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敖子逸看着姑妈,眼里闪着泪花,“阿姨,谢谢您”。

  “嗯,注意安全。”姑妈对离开店里的两人说。

  

  时间过得飞快,南丰市的少年们跟小城一起走过了夏天、秋天、冬天,转眼间又是草长莺飞,小城里到处飘着柳絮和法桐絮的时节了。

  在丁程鑫的介绍下,敖子逸和那帮小伙伴们已经很熟了,当然,他还是和丁程鑫最要好。

  夏天的时候,他们一起到清木湖游泳馆游泳;秋天的时候,他们淋着雨去摘了一次枇杷,还在环湖自行车比赛上,丁程鑫和敖子逸一人得了一个二等奖;冬天的时候,他们在敖子逸的家里热热闹闹地给他过了生日,丁程鑫记得那天大家边吃火锅边给敖子逸过生日,敖子逸难得的非常开心,带上王冠的时候,掩饰不住地大笑起来,也许是觉得这样非常幼稚吧?

  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走过,如溪水趟过山间,敖子逸变得稍微话多了一些,而丁程鑫渐渐学会了以前做不到的安静——跟他一起的时候。

  丁程鑫觉得后者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也很好相处,他只是不喜欢说话,如果别人不主动和他交朋友,他也不会向谁伸出橄榄枝,就是这样。

  

  “同学,我们俩能不能换一个位子啊”,丁程鑫向敖子逸旁边的那个男生露出了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男生没说什么,连看都没看丁程鑫一下,直接站起来坐了过去,丁程鑫觉得有些尴尬。

  学校组织了一次春游,非常巧的是敖子逸和丁程鑫坐一辆大巴,丁程鑫看着敖子逸在前面的靠窗座位上,根本坐不住,终于他还是跟敖子逸旁边的人提出了换座位的请求。

  “嗨”,丁程鑫发觉不管跟敖子逸多熟,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自己还是会有些害羞,也不知道为什么。

  “嗨,”敖子逸把帽子拿起来,压了压头发又把帽子放回去。

  “嗯……”丁程鑫发出嗡嗡的声音。

  “怎么了?”

  丁程鑫呵呵呵地傻笑起来,不说话。

  敖子逸看着丁程鑫也咧着嘴笑了起来,他只有在丁程鑫一起的时候才会笑得这么开心,说不出为什么,但看见丁程鑫就是会很开心。

  

  坐在敖子逸的旁边,丁程鑫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胸腔里很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有句话他就是想说。

  他靠近敖子逸的耳朵极小声地说了什么。

  “大点声,我没听见”,敖子逸说。

  “没什么”,丁程鑫摇摇头,又傻乎乎的笑了起来,感觉心已经快要跳了出来,还好没听见,我怎么突然说这个啊。

  “真有意思,你不说算了”,敖子逸说。

  扭头的时候,丁程鑫看见敖子逸也在看自己,“怎么了?”

  “你长得还——挺好看的。”这回换敖子逸害羞地笑了笑。

  “呃……你也是啊,哈哈。”丁程鑫说,仿佛心中有一罐蜂蜜被眼前的男孩打翻了,不安的心里顿时宁静下来,溢满了甜丝丝的香味。

  “把窗户打开一点”,丁程鑫说。

  “为什么啊。”敖子逸嘴上问着,却直接打开了窗户。

  “我喜欢听风的声音”,丁程鑫看着敖子逸的眸子,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亮呢?

  “风的声音?”

  敖子逸扭过头来,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笑了起来。

  丁程鑫,你刚才是在说你喜欢我吗?

  

  丁程鑫中考进入在八中的高中部读书,而敖子逸成了准备中考的那批人。

  两人成绩都不错,但丁程鑫毕竟高一年级,有时候丁程鑫会来敖子逸家里和他一起做作业,顺便解答一下他的问题。

  

  “《满井游记》要不要背?”敖子逸问。

  “课标上没要求,也没考过,但是书上的东西都背一下吧,积累得越多越好嘛。”丁程鑫暂时把手里的笔停住了。

  “嗯”,敖子逸点点头,“听说今年英语会很难?”

  “难也不是你一个人难,反正中考也不怎么样,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只要把课内的东西都搞熟了就好,它每年都是考这些东西。”丁程鑫干脆把笔放在了本子上面。

  敖子逸却没有答话,把头低着又抬了起来,微笑地看着丁程鑫,眨了下眼睛。

  “你怎么啦?”

  敖子逸却对丁程鑫笑得更明朗了,“程鑫。”

  丁程鑫心头一颤,他以前从没这么叫过自己。

  “程鑫,上次在车上你跟我说的是什么?”敖子逸抿着嘴。

  丁程鑫瞪大了眼睛,额头上渗出汗珠,喘不过气来,好像刚刚骑完十公里的自行车,不,二十公里。

  “我……我,就是,我说天气很好。”丁程鑫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真的,一片空白。

  “哦”,敖子逸笑笑,“这样啊,你喜欢我吗?”

  “喜——啊,不是!”丁程鑫站了起来,脑子飞速地转着,我说了什么?有没有说错话?

  “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丁程鑫倒吸一口气,问敖子逸。

  “我说那天玩得开心吗?”敖子逸又眨眨眼睛,温柔地看着丁程鑫,觉得他也太可爱了。

  “开心开心,非常开心”,丁程鑫小鸡啄米一样的点着头,他刚才是问我这个吗?

  

  敖子逸顺利地考上了高中,没有什么波折,在填志愿的时候,他也选择了八中。

  爸爸靠在椅上摇着扇子,“不是,你为什么不填二中呢?你这个分可以填二中的。”

  “八中离家近嘛。”敖子逸从楼上把竹席搬了下来准备洗一洗。

  “也就远一点,反正你也是住校,填志愿的时候也不给我商量下,你知道二中每年清……。”

  “哎呀,好啦”,敖子逸很少有地打断爸爸的话,“现在填都填完了,以后高考填志愿你再给我叨叨吧。”

  “嘿”,爸爸把扇子按在了椅子扶手上,转念一想,他也十五岁了,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现在是管不了你了。”

  “呵”,敖子逸把竹席拖到了水池边,“从来也没要你管过”。

  爸爸看着院子里的敖子逸,无奈地摇头,男孩子到这个年纪真是好好说一句话都不行。

  “爸,”敖子逸站在水池边,把水龙头开得很小,一股细流淌了出来。

  “怎么了”,爸爸又摇起了扇子。

  敖子逸摇摇头,“我梦见我妈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爸爸看着水池边的敖子逸,叹了口气,“我没用,付不起医药费,当时你妈吃得都是低价的抗癌药”,说着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哭了,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呢,爸爸赶紧止住了话题。

  敖子逸没有说话,洗起了凉席,水从竹片上汩汩地流下。

  

  “这个,给你”,姑妈从餐桌的那一头把两张票递给丁程鑫。

  丁程鑫咂了一下筷子,把碗放了下来,“什么啊,姑。”

  “你看就知道了”,姑妈给他夹了一块肉,“你怎么这么瘦啊。”

  “我也要!”亚轩不服气地把碗伸到前面。

  姑妈好笑地夹了几块肉给亚轩,“你哥你都吃醋。”

  “哈哈”,丁程鑫拿起票看了一眼,“花卉博览?”

  “这个是大兴花卉综合博览会,一年一届,去年我带亚轩去了,还挺有意思的,这是我们店的供销商给我们的,今年店里我走不开,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去吧,来回车票也包在里面。”

  “有两张啊,要我带亚轩去吗?”

  “我不去啊,我不去”,亚轩摇摇头说。

  “为什么不去呢?”丁程鑫问。

  “我去年去过了嘛,你今年就带个人一起去呗”,亚轩说着笑了起来,对丁程鑫淘气地眨着眼睛。

  丁程鑫看看票,又看看眨着眼睛的亚轩,好像明白了什么,也笑了起来。

  姑妈又给丁程鑫夹了菜,“来,多吃点。”

  

  “这也太漂亮吧”,丁程鑫兴奋地说,目之所及的地方,漫山遍野都是丛丛的花树。

  丁程鑫和敖子逸正在参观一个郊区的花卉繁育基地,这是今年的博览会新加的项目,听说这里要开发成一个旅游基地,主办方应该也是提前为这里提高人气吧。

  敖子逸静静地跟在丁程鑫后面,在山野的小路上踱着步子。

  “你累了吗?”丁程鑫看见后面的敖子逸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休息一下?”

  “没有”,敖子逸微笑着摇摇头,“不累,继续看吧。”

  “哎哟,你没累,我自己腿还有点酸了。”丁程鑫揉着膝盖,往一个小坡走去。

  “那就歇一下吧。”敖子逸接过丁程鑫的包,“我来帮你提。”

  “谢谢。”

  两个人很快走了上去,坐在小坡上休息。

  

  眼前,无数的花树在绿意盎然的山谷间绽放着,一丛一丛,一簇一簇,吐露着新蕊,绽放着清芳。

  风从坡上吹过,弥漫的香味比行走在花树间淡了许多,丁程鑫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惬意,他干脆躺在了树荫下的草地上,双手放在头下面垫着。

  有花,丁程鑫嗅着。

  有风,丁程鑫听着

  有他,丁程鑫笑着。

  

  敖子逸也在丁程鑫旁边躺了下来,觉得自己最近总是好困,在温暖的风下,他的眼睛很快眯了起来。

  “听。”丁程鑫在耳边小声地说。

  “什么?”敖子逸依然闭着眼睛,也是小声地回应,两个人仿佛窃窃私语。

  “风的声音。”

  “风的声音。”敖子逸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喃喃自语。

  风的声音,敖子逸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十年后。

  “这是谁啊?”女孩把丁程鑫床头的一张照片拿起来仔细看着。

  照片上两个少年正在花丛前合影,笑得很灿烂。

  “这个是我。”丁程鑫对他的女朋友说。

  “我当然知道这个是你啊”,女孩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说另外一个,难道两个都是你啊。”

  “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丁程鑫一看到照片就笑了。

  “你们俩关系很好嘛,还把照片放在床头。”女生露出了难以捉摸的微笑。

  “男生的醋你也吃啊?”这回换丁程鑫笑她了。

  “切,你说什么啊,我才没有啊”,女生从床上站了起来,手搭着丁程鑫的脖子,挑挑眉毛,“什么时候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人家出国了,后来我们就没联系了,”丁程鑫摇摇头,把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放了下来。

  “啊,这么不巧的哦。”女生的声音有些沮丧。

  

  

  又是一个周六,丁程鑫捧着一支康乃馨和一支白蔷薇走进了墓园。

 白蔷薇给敖子逸,康乃馨给敖子逸母亲。

  七年前,敖子逸高考前一个月,体检时查出了肝癌,和他妈妈一样的病,敖子逸到最后都没有选择告诉丁程鑫。

  

  丁程鑫坐在墓碑的旁边,点起一支香烟,闭着眼睛听风和回忆拂过耳边。

  那曾经是他爱过的人,可惜从没好好说出口,大一的暑假他还留在学校里做兼职,那时敖子逸已经快走到了尽头。

  听敖子逸的爸爸说敖子逸也很想见他一面,但是病床上的敖子逸最终还是放下了电话。当他带着用自己的钱给敖子逸买的围巾回来过年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晚了。

  

  新年了,守墓员还没有走,过年时来祭拜的人群可能引起火灾,他们必须一直看着。墓园旁守墓的男人们好好地刮了胡子,正围坐在暖烘烘的火锅旁,喝着烧酒庆祝新年的到来,小屋里一派热闹的景象。

  除夕夜的烟花照亮了黑洞洞的冬日天空,小屋的窗外,一座白雪掩盖的墓碑上,缠着一条白色的围巾,正在风雪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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