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弟弟是谁
文/梁兆智
梁家庄在潍坊市中心以东二十公里处,可谓坐落在昌潍平原上,然而村庄不大,有七八十户人家,大约有四百人,单姓梁,世世代代在这里靠种地为生。村的北面是大片的良田,村的东面是比村子高,是白土坑和白石头坑,村的西面是小石头坑,而南面而是百亩的大石头坑,村里和邻近几个村子盖房子用的石头大都是从这里开采出来的,石头坑南面的地就是另一个村子王家屯的地。
一条小河横在村子的南边,一年四季都是由东向西流着水,遇到干旱的年头,冬春季节有时会干涸几个月。我家就在村的西南角,出了门向南走三四十米就是这条小河,过了小河再向南走一百米左右就是那连片的石头坑。村西南角的孩子们,他们经常结伙在小河里捞鱼摸虾、翻泥鳅、打陀螺和溜冰等,还经常挎着小筐在南面石头坑里挖野菜、拔草、有时偷着下河学凫水。小河和石头坑成为孩子的乐园,一帮一帮的的小孩子从这里长大。
春天,一个美好的季节,万物复苏,草色青青,特别是清明过后的一段时间,到了野外,嫩叶的清香味随风飘荡。这时的小河和南石头坑也格外热闹起来,河两岸的杨树欲刺苍穹,柳树像阿娜多姿的少女,任由嫩绿的长发在风中飘曳:槐树也渐渐的把一串串洁白的花蕾绽放,任由风儿把花香送向远方;还有那一片榆树,把自己成堆的白绿色花片叠在技头晃来晃去。人们也格外精神起来,在这小河边上,你也能看到妈妈们在洗衣服,周围孩子们在嬉戏,在南石头坑上,三人一邦,四人一伙的男人们在开采石头,一群群孩子们手提的小筐挖野菜。
那一年春天,我三岁了,有一天中午过后,双林和小阳胳臂挎着筐子,手拿着小锄,到了我家,小阳说:“走,跟着我们上南坑挖野菜去。”父亲本来不同意,看着我很想去,就同意了,给我找了个小竹筐和小锄头,并且对双林和小阳说:“你们两个都比他大四岁,可要看好他。”双林和小阳都七岁了,两个小小男子汉,拍着他们的小胸脯说:“绝对没事。”顺着胡同向南走了几步,双林还回头说:“叔,你放心。”
三个小伙伴向南走去,他们俩个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他们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因为我知道他们懂的道理比我多。飞快了跑下小河,又快速地爬上去,向南石头坑前进。
太阳快下山了,西边的云彩红的一片片的,他们俩人筐中野菜到了中央,而我的只盖过底来。我们边走着,边看着,边说怎么走。石头坑很大,接连成片,高低不平,有的有水,有的干涸,坑底下是一堆堆的碎石头,坑坡上绿草萋萋,苦菜往往生长这些杂草之中。我们转来转去,不知不觉的转到坑的南面,到了王家屯的地边上。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卷着的箅子(把高粱杆截成圆形,再用针线串起来,放在大锅里蒸饭用的工具),缝隙里透着红色,我们三个急忙走上去,围起来,他们两个胆子大,几下就把箅子解开,一个小孩,胸前盖着红布躺在箅子中,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我正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弟弟呢?小阳看了一番,突然对我说:“这是你弟弟,你快把他抱回家去吧!”“俺不,他死了。”我说道。其实我也已经意识到了,前几天母亲生孩子了,后又听说孩子生病,吐白味,同族的大娘和三奶奶(东邻)不断来我家,父母的脸中都写满了痛苦。
这件事发生在1970年,一直压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母亲在世的时候,由于老家冬天没有暖气,自己一个人无法过,好几年的冬天我接母亲到济南一起过冬。有一次,我同母亲聊着天,无意中说到孩子的话题,触动了母亲内心的痛。母亲说,那个孩子比我小三岁,因为出生时染上病没的,母亲说这话时看似轻松,眼角好像湿润了,并陷于了回忆。
后来我知道,农村妇女生孩子都是在家里请一个专职接生婆进行接生,请不起的就请邻居多少懂点这行的奶奶或大娘们来接生,而农村的卫生条件极为差,低矮的土屋,黑漆漆的墙面,而作为接生的重要工具铁剪子就插在墙缝中,墙缝是破伤风菌(厌氧菌)大量繁殖的地方,消毒又不彻底,在剪脐带时,特别容易感染破伤风菌而夭折。
那个小弟弟没有来得及看世界一眼就走了,52年过去了,那场景却永远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母亲是2009年冬天去世的,转眼间也快13年了。岁月沧桑,时代变迁,祖国和自己的家庭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是见证者,是参与者,也是受益者。如今的小村庄,那些土屋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排排红色的砖瓦房。平整的水泥街道在村中纵横交错,小汽车停在街头或庭院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