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接连发现几具尸体,心脏皆被挖走,百姓人心惶惶。
接二连三的死人,众人心头阴霾重重,名角楼小寒的京剧《连环计》,却座无虚席。
人群的熙攘声,在楼小寒扮演的貂蝉上场后刹那归于寂静。人们屏息静气,看她在那三尺高的戏台上,唢呐声歇叩首抬步,身着宽大戏袍水袖轻扬,袅袅娜娜的走到台中央,媚眼流转,低声吟唱:“奴乃貂蝉,王老爷府下为奴……”
开口便是满堂喝彩,二楼一双眼睛,在暗处流光溢彩。
临江衙门
“关捕头!郊外又发现一具尸体。”
正在书房研究案情的关厉,闻声皱眉。他被特地调过来查明此案,若一直找不到凶手,上头……他叹息一声,面色沉重的向外走去。
尸体身处一所破庙,捕快正在讲明死者身份:“恒德钱庄的老板,洪德午,三十有五。”
关厉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你们说,凶手会不会是女子?”
各捕快觉得不可思议,关厉不管他们心头疑惑,接着分析道:“你们看这尸体,双目圆睁,神情惊恐,若是女子力量不够而偷袭。其次,所有尸体环境状况皆一致,你们觉得男子在什么情况会身处这种地方且衣冠不整?”
楼小寒回到房内,丫鬟送来字条,写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早听闻楼小姐才貌双全,实为难得一见的美人,不知可否赏脸一见顾某?
戏院声歇,顾无衣敲门而入,一身白衣,眸若清月,温和的笑着。她站起身,轻轻柔柔地屈身行礼:顾公子有礼,请坐。
二人靠窗而坐,顾无衣开口:“楼小姐这闺阁设计甚是风雅。”
她低头泡茶,笑道:“公子尔其过哉,小寒区区一戏子敝居,怎敢与门户小姐闺阁并称。”
他叹息:“楼小姐才貌,的确许多小姐比不得。”
其中怜惜意味,二人皆是一愣,他低头饮茶,正了正心神,若无其事的问:“不知楼小姐是否听闻城内最近发生的事?”
她淡淡的回:“小寒一足不出户的小女子,具不清楚,只是听旁人议论几句。”
“是顾某鲁莽了,这些死去的人还真是可怜。”
“有些人死去,另一些人才能更好的活着。”
他投来探究的目光,她低头,轻描淡写的开口:“不过引用旁人之话罢了。”
天色渐暗,顾无衣意犹未尽,站起来作揖,“今日与小姐言谈甚欢,改日再登门拜访。”
她望向窗外,一改先前欣喜,淡淡道:“听闻公子家中不安,顾公子此时当担起家中重任,不要为小寒分了心才好。”
说着不待他再开口,叫了丫鬟送他出门。
关厉换上常服,只身来到烟水阁,老板娘牧菡迎上来,身姿曼妙,娇声问:“公子是为佳人而来,容小女子为你介绍。”
他拿起胭脂闻了闻,若无其事道:“不知老板娘有没有听说城内最近发生的大事?”
牧菡一愣,掩面娇笑:“也不过道听途说,听闻城内死了五人,心脏皆被挖。想必是坏事做多,惹怒了谁吧。”
关厉回到衙门,捕快说在破庙附近发现一男子模样疯癫语无伦次,听百姓说是那晚去了破庙回来就这样了。
他一喜,问:“你是否见过那晚破庙发生的事?”
那人低头呢喃,只依稀听见:“女人,狐狸……”
深夜,一间阁楼内传出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我们了!”
“哦?是吗?”
“我们安安心心的生活不好吗?”
“你让我忘记娘亲受伤时,为保护我被凡人侮辱的样子吗!”
一声叹息,归于沉寂。
顾无衣来衙门时,关厉正在考虑是否该请个道士来,毕竟这杀人手法实在诡异。
他抬头,看见顾无衣倚着门似笑非笑,“关捕头,案子查的如何了?”
他陪笑:“顾二公子来了啊,关某正在研究案情,争取早日破案。”
他看见桌上的楼小寒三个字,一怔,抬手作揖:“那就有劳大人了,家中事情繁多,顾某先告辞了。”
顾青翎走在街上,心情甚至有点愉快,花天酒地恶行昭著的大哥意外死亡,家里由温和有礼的二哥继承,倒是挺合她的意。
她走进烟水阁,意外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小心翼翼的问:“你……有没有见过我?”
牧菡轻笑着摇头,“小姐恐是认错了人吧?”
顾青翎不死心,一日接一日的往烟水阁跑,她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第无数次问:“你真的没见过画上那个少年吗?”
牧菡动作一顿,过来摸摸她的头笑:“这么多年没出现,兴许他已经死了呢。”
她站起来一跺脚,气道:“他没死!”说完一溜烟跑了。
牧菡摇摇头,有些无奈,一开始,倒真是没认出这小丫头。
碎月楼
楼小寒把玩着一支头钗,款式设计深得她心,这些天顾无衣倒是对她上了心,礼物一件接一件。
桌上放着一张字条:楼小姐,明日可否赏脸游湖?
她左思右想,仍是忍不住前去赴约。
临江船上,吹箫的白衣男子,弹琵琶的紫衣美人,当真羡煞旁人。
人群中的牧菡,眼神复杂,眼里掩饰不住的落寞,他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关厉终究找了道士来,判定此事乃狐妖所为,且指明狐妖所在方向正是临江楼,一群人惊惧又好奇,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朝着临江楼奔去。
牧菡惊起,忙敛了气息探窗一看,立刻从小路飞奔前往临江楼。她拉着楼小寒,焦急不安:“快走,待会那些官兵和臭道士就来抓我们了。”
她却犹豫了,牧菡知道她犹豫什么,近乎哀求地劝:“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先离开好不好?”
她神色平静,“可是,我若离开,以后拿什么身份回来见他呢?”
官兵已经包围了临江楼,百姓惊起,外面一片混乱。
火光映射,人群熙攘,牧菡叹息,看着她的目光缱绻而温柔,抬手摸摸她的脸,“不要再杀人了”。
牧菡打开门,百姓一拥而上。
屋内的楼小寒颤抖着身体,眼泪滴在地上,她想起这么多年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一转身,却看见焦急冲进来的顾无衣。
她停住脚步,在他怀里默默闭上了眼睛。
火光中,牧菡对着人群外的顾青翎,温柔的笑。失声痛哭的小姑娘,仿佛又看见那个少年笑着对她说:“别哭了,我送你回家吧。”
顾无衣拥着楼小寒从临江楼出来,她低着头依偎在他怀里,一次也没有看那边的火光和那双深情的眼睛。
大火烧尽,留下一只白色的狐狸,竟是公的。
关厉皱眉,看向楼小寒离开的方向,恰逢此时有人送来一张字条:恭喜关大捕头破案,升职之日顾某定当登门恭贺!他将字条扔进未燃尽的火堆里,转身离开。
后来,顾青翎问:“他是替你顶罪对不对?”
“对。”
她忍不住低吼:“你良心怎么能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顾青翎沉默,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低声呢喃:“楼小寒,你还真是个戏子。牧菡牧菡,爱慕小寒……”说着忽然癫狂的大笑而去,再也没回来。
她一怔,陷入回忆里。
“你为什么叫牧菡?”
“因为你是小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