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陈默的发梢滴落，他站在原本应该是"时光"旧书店的位置，手指抚过斑驳的墙面。砖缝间的青苔触感冰凉黏腻，像某种生物的皮肤。

"不可能记错的..."陈默低声自语，掏出手机查看地图。导航明确显示他现在就站在书店的坐标上，但眼前只有这堵仿佛存在了几十年的老墙。

"你在找什么？"

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惊得陈默差点摔了手机。转身时，他的肩膀撞到了什么人，一本厚重的书掉在地上，溅起水花。

"对不起，我——"陈默弯腰去捡，却在看清对方时愣住了。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黑眼圈浓重得像许久未眠。她穿着不合季节的高领毛衣，右手戴着一只黑色手套。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虹膜呈现出不自然的灰蓝色，像是被水稀释过的墨水。

"你也在找那家书店。"女子说，这不是疑问句。她接过陈默递来的书，封面烫金标题《中世纪契约文献研究》在雨中闪闪发亮。

陈默心跳加速："你知道那家书店？它怎么——"

"消失了？"女子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因为它们完成了任务。"她刻意加重了"它们"这个词。

雨水打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陈默看到倒影中的女子身形扭曲，像一幅被水晕开的画。

"你是谁？"陈默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嘶哑。

女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苏雨晴，民俗学研究生。"她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睛直视陈默，"也是《墨蚀》的前任持有者。"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他下意识摸向包里的笔记本，即使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那不正常的温度。

"你怎么知道我有——"

"你的眼睛，"苏雨晴打断他，"已经开始变色了。先是虹膜边缘，然后会慢慢向中心扩散。"她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你用了多少次？"

"只、只有一次。"陈默挣脱开来，惊讶于她冰冷得不似人类的体温。

苏雨晴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立刻停止使用它。趁你还能抽身。"

"但我的专栏——"

"比起你的命呢？"苏雨晴厉声说，随即又压低声音，"听着，那东西不是普通的诅咒物品。它是一个入口，一个通道。"她神经质地环顾四周，"它们会通过笔记本进入我们的世界。"

一辆卡车呼啸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断了她的警告。等噪音过去，苏雨晴已经退后几步，做出要离开的姿态。

"等等！"陈默喊道，"你说你是前任持有者，那你是怎么——"

"摆脱它？"苏雨晴举起戴着手套的右手，慢慢摘下手套。陈默倒吸一口冷气——那只手从指尖到手腕呈现出诡异的黑色，像是被墨水浸透的纸张，皮肤下隐约可见发光的红色纹路。

"这就是代价，"她说，"我失去了对右手的感觉，换来了自由。"重新戴好手套，苏雨晴最后看了陈默一眼，"它们会找上你的，比你想象的更快。"

说完，她转身消失在雨幕中，留下陈默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张已经湿透的名片。

回到家，陈默立刻锁上门窗，拉紧窗帘。他从包里取出笔记本，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翻到最新的一页。

"苏雨晴是谁？"他写下这个问题。

字迹消失了，但没有任何回应。陈默咬咬牙，换了个问法："我想知道笔记本的真相。"

这一次，纸面开始吸收墨水，整页纸渐渐变成深灰色。陈默感到一阵刺痛从握笔的右手传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血管正逐渐变成黑色，从指尖开始向手腕蔓延。

"不！"他想抽回手，却发现手指像是粘在了笔上。笔记本散发出一种腐败的甜味，让他想起童年时见过的死老鼠。

突然，纸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但不是现代汉字，而是一种扭曲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随着这些符号的出现，陈默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强行进入他的大脑。

就在他几乎要昏厥时，那些符号突然重组，变成了他能理解的文字：

"《墨蚀》为契约之书，连通两界。书写者以身为皿，承载墨灵。愿望为饵，代价为食。七愿之后，躯壳易主。"

陈默的右手已经黑到了肘部，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被注入了墨水。他强忍恐惧继续阅读：

"第一任持有者：周默然，1645年，代价双目。

第七任持有者：林小满，2018年，代价全身皮肤。

现任持有者：陈默，已实现一愿，代价进行中。"

"林小满？"陈默失声叫道，这不正是他办公室对面的同事吗？那个每天笑着分享甜点的女孩，竟然也曾是这本笔记的持有者？难怪她从不穿短袖，总是用粉底遮盖颈部...

文字继续浮现："解脱之法：一、完成七愿，成为墨灵；二、转移契约，寻找替身；三、......"

第三条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晕开的墨迹。陈默使劲眨眼，试图看清最后的方法，但笔记本上的字迹突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红色的警告：

"窥探秘密者，墨染血脉。"

随着这行字的出现，陈默感到右手的黑色开始褪去，但刺痛感却更加剧烈，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血管中穿行。当颜色完全消退后，他惊恐地发现右手皮肤下仍残留着蛛网般的黑色细线，像是永远无法洗净的墨渍。

笔记本自动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陈默瘫坐在地上，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现在他明白了苏雨晴的警告，也知道了为什么她的眼睛是那种诡异的灰蓝色。

但最令他不安的是第三条解脱之法的缺失——是被笔记本刻意隐藏，还是被某种力量抹去了？

窗外，雨停了。陈默看向书桌上的台历，距离他第一次使用笔记本已经过去六天。明天，味觉就会恢复，但他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这些。

他想起苏雨晴那只被染黑的手，想起林小满总是高领长袖的装扮，想起笔记本上提到的"七愿之后，躯壳易主"。如果完成七个愿望就会被笔记本中的"墨灵"占据身体，那么他现在只剩下六个愿望的"额度"。

陈默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洗手间，用冷水冲洗着脸。抬头时，他在镜中注意到自己的眼睛确实发生了变化——虹膜边缘出现了一圈极细的灰线，就像用铅笔轻轻勾勒的轮廓。

"它们会找上你的，比你想象的更快。"苏雨晴的话在耳边回响。

陈默回到书桌前，盯着那本安静的黑色笔记。现在他知道了部分真相，但也付出了新的代价。右手偶尔传来的刺痛提醒他，笔记本的力量正在侵蚀他的身体。

他拿起苏雨晴的名片，背面写着一个地址："青云巷44号，周四下午三点。"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

陈默看了看手表——今天是周三。如果苏雨晴知道如何部分摆脱笔记本的控制，那么明天他一定要去见她。但同时，一个更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滋长：

如果谨慎使用，在六个愿望内，他是否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又不会完全失去自我？

这个想法让陈默既恐惧又兴奋。他小心地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下：

"明天，我要见到苏雨晴，并得到她的信任。"

字迹停留了片刻，然后慢慢消失。这次，没有立即显现代价。陈默松了口气，但随即意识到——也许代价已经开始了，只是他还不知道是什么。

关上笔记本，陈默发现窗外的梧桐树上停着一只乌鸦，正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当他靠近窗户时，乌鸦突然展开翅膀，发出刺耳的叫声飞走了，只留下一片黑色羽毛粘在玻璃上。

陈默的右手又开始隐隐作痛，皮肤下的黑色细线似乎在缓慢蠕动。他想起笔记本上的话："书写者以身为皿，承载墨灵。"

他逐渐明白，自己不再只是笔记本的使用者，正在成为它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