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雨被贬为南安王,封去穷山恶水的路州的时候,雅儒十五岁。
彼时她住在竹山星府,纤纤玉手拿着墨玉色的毛笔正慢慢放下,笔酣墨饱。神色自如。影卫跪在她脚下“主子自知难逃宋贼魔掌,特让属下送小姐离开,不然总有一日要查到竹山来。”
雅儒抬头望着外边的一片青竹,眉间微动:“他可说了送我去哪?”
“陆州荒凉,主子自身都难保,命属下等送小姐往魏国”
“他可真是--满打满算”雅儒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襟。
三巳遇到雅儒的时候,雅儒刚刚从被倭寇屠的村庄出来,满身都是血和泥,头发被沾染的黏稠硬挺的。那双鞋早已见了底。脚下磨出的血包连愈合都是奢望。
“大人,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哪里来的杂碎,误了本将的行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雅儒扑倒在三巳的马车前哭喊到。三巳瞧见这幅模样,双眼微眯,“你若能跟在马车后走回帝京,本将便给你一条活路。”
从翁城到帝京要走上九天。路过青山湖时,大雨滂沱,三巳被侍卫簇拥进了客栈,有香茶糕点,好酒好菜。雅儒只得些草果泉水充饥。更被小二驱赶,睡至马鹏。
三巳从始至终没有管过她,直到回了帝京。“你叫什么名字”。“雅儒”。“哪两个字”。“温文尔雅的雅,名仕夙儒的儒” 识字?三巳挑了挑眉,心中暗道,难怪。
我叫宋三巳,上巳节的巳。往后就留下当个丫鬟,府里没什么规矩,唯独书房不能让任何人进,你也不例外。雅儒应了声诺。便在这宋府住下了。
宋府只宋三巳一个主人。没有丫鬟,向来都是侍卫。没有正房,到是有不少妾室,都是朝中官宦所赠。
宋三巳,大靖国的开国大将,权倾朝野,一代佞臣,他要是不快了,半个朝廷都要给他赔笑脸。
夜阑人静,三巳独在书房,赤裸上身,左手伸进一只碗盅里,只见碗中三只赤红色的蝎子正甩尾扎入三巳动脉之中。
三巳长年征战,为靖国挣得不少城池,从一小小校尉以功绩成就而今大将军之位,一路都是尸横遍野。为人狠辣,动则诛族,凶名远扬。
只见三巳瞳孔急聚,汗珠不停的往下掉,呻吟声渐强,雅儒睡得轻,闻声赶来,不顾府里规矩闯入书房,此时三巳躺在桌下身子弯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双手抱头,眼中血丝密布,那双眼睛像极了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雅儒不顾好歹蹲下抱起三巳,三巳迷迷糊糊看清来人,“滚,谁叫你擅闯书房。等本将明日便灭你全族。”“我不走,不走,你是杀是刮任由你做主,此时我不会丢下你”“我家本就只我一人了,谢将军救命之恩,一介草民,温不饱腹,整日提心吊胆,贱民兮,不活也罢。”“我自幼便是孤儿,被人卖入天香楼,又被天香楼秘密安排学习诗词歌舞以便有朝一日入阁楼卖身卖艺终身监禁。辛得倭寇屠村,秘密地点暴露才在混乱当中得以逃脱。”三巳缩卷着身子,颤抖着。“不怕吗?”雅儒放缓用劲的手,“怕,每日每夜的怕,从孤苦伶仃的怕到入密点学习,怕学不好被断手断脚的怕,再到看见刀枪无情的怕,到遇见大人不救我的怕。再到生怕惹大人不高兴被不知还要遭受多少罪的怕。每时每刻都在害怕。”“往后我做你的例外,你不用在害怕,我所有的都给你。”
雅儒在宋府每日无事时便坐在庭院枫树下等待着上朝归来的三巳。每日饭菜都精心准备。三巳问,“我不在时你都在干什么?”,“大人不在时,我便等大人回来。”,“做了这么多,可曾觉得委屈,何不多要点什么,比如说金银首饰,金秀锦袍,再比如说要个名分?”,“儒自知命贱,未敢奢求其他,得遇大人有口温饱已是万幸,未敢贪心……。”
这一天,阴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宋府外来了一对禁卫军,把宋府围得滴水不漏。府内,雅儒端着熬好的药送到三巳桌前。“大人,把药喝了吧,外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大人说什么?”“把我的信送到太子手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雅儒告退。”三巳一把拉过雅儒就紧紧搂在怀里,“事到如今,连一真相都不愿告诉我吗?公主殿下?”雅儒呆顿一下,“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从你第一封信送出的时候。”“你曾说未敢奢求其他,可那日你醉在我身,呢喃着,若能与三巳厮守便也是余生知足。”“骗你的”“你说你被卖入天香-”“骗你的,都是骗你的”“好,那我跟你说个故事吧,这是真的,从前有个孤儿,从小被拉入军事密地,每日受万蛇毒液之苦,只为让其练就万毒之体,由此体为药引医治某位皇帝,幸好,皇帝无道,终是被灭,有幸得以逃脱,看见过路的马车他苦苦哀求,只为能活一条贱命。从小衣食不全,无人疼爱,他只想活下去,可没有人理会他……,后来他帮助了别人成为帝王,他的儿子却害怕他功高盖主,害怕等他即为王位不稳,想尽办法要除掉他,而他只是想活着。”“遇到你的那时候就像看到了那时候的我。回来以后,你为我做的每顿饭菜,为我绣的每件锦袍,才让我知道,原来活着不只是杀戮。”“我以为你是上天派来解救我的,让我不在每日每夜都梦回那尸横遍野,那血腥战场。”“今只问你一句,所有事都是骗我的吗?”“是,那又怎么样,你自愿的不是吗?”“是,包括望我卸甲娶你过门也是吗?”雅儒眼中仿佛有点点晶莹,但深深的被她压下去,斩钉截铁的,“是,都是骗你的。满意了吧。”
太子回京,宋三巳被打入大牢。
“本来想让你去魏国安享太平,没想到你这么胆大,潜入宋贼府了。如今所有事都已妥当,只是宋贼病发死在地牢后,我带人抄了他的家,收出一件鲜红嫁衣,此事到是让半个朝廷笑之不已。也不知这贼人中意谁家姑娘,到死也未能如愿,哈哈。对了,母后说儒儿也这到了闺中待嫁之年,不知儒儿可有意中人。为兄定为你全权做主。”
“不必了,我并无情爱之念。宋三巳并非坏人望太子能金樽自爱,积些口德。”
那一年,死了个大将军,只道他鲜衣怒马,权倾一方,最后落得个牢狱身死,死后丢入乱葬岗。死了个公主,只到是花样年华,未能盛开烂漫便病痛而亡。死后全国哀悼,贵族葬礼好不风光。
却没人知道,光鲜亮丽公主曾当过低贱丫鬟,风光一时的大将军曾是苦命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