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1
1980年,改革开放的第三年。我出生于云贵高原黔北山区的一个普通家庭。
3岁以前的记忆几近模糊。
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去小河边的农田里干农活,带着我。有人在河边钓鱼,钓到了“团鱼”(甲鱼),我也想要“团鱼”,爸爸妈妈怎么都哄不好了。于是,他们拿出了地里刚挖出来的大红薯,把泥土扒拉干净,递给我说:“拿去嘛,这个一大团的,就是团鱼!”我拿着这个大大的“团鱼”,居然止住了哭声。
还有一次,爸爸学校里要开会(那时候爸爸是村办小学的老师),我死活要跟着去,你知道为啥吗?因为我天真的以为“开会”就是“开车”,那时候对轿车没概念,以为是“开单车(自行车)”,我也想体验一把。和爸爸到了学校,只见一大帮人在一排桌子后面坐着,说了好久的话,我心里想:啥时候开自行车呢?直到最后所有人都离开了,爸爸也带着我准备离开,我忍不住问:“爸爸,怎么不开单车啊?”爸爸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开会时开单车啊?”
前面说到,爸爸是村办小学老师。那时候,这个村办小学就在“大队”,就是我们村上开辟了一大块地出来作为操场,还有两间教室,一个小卖部,还有另一个房间住着一位老人,村里人都叫他“王歪嘴”(因为他嘴巴是歪的,据说是被土匪用刀砍的,没砍死,留下这么个后遗症。王老汉在我印象中最厉害的是会治疗一些跌打损伤的毛病,手被刀划破口子了什么的用他研磨的那个橙黄色的药粉一涂、一包扎很快就好了,那个药粉里面还有亮晶晶的东西,不知道是啥,啥,药粉撒到伤口上刚开始有点阵痛,后面就好了)。
这个小学只有两位老师,一位是我爸爸,一位是村里另一个姓王的老师,比我爸爸年龄大。这个学校三年才招一次生,王老师教1-3年级,爸爸教4-6年级,王老师把一届学生带到3年级后,下一学期从他手上接过来继续教4年级,所以三年才招一次生了。两位老师都是多才多艺的,既教语文,又教数学,还教自然(科学)、体育、音乐这些。学校的学生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学生,对爸爸都是毕恭毕敬,据说我的几个姨妈,还有舅舅都是他教过的。
学校的条件是非常简陋的,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上学的时候桌子都是学生家长自己带着桌子凳子到教室的,两个学生商量着一个带桌子(说是桌子,其实就是高一点的“长脚凳”),一个带凳子(矮一点的用来坐的)。黑板呢,其实掉漆得厉害,掉漆的地方都是白色的粉笔灰,有时候写字上去重叠了是分辨不出来是什么字的。校舍是瓦房木结构的,还有点朝一面歪斜,教室地面没有做水泥硬化,都是泥巴地的,晴天学生们在地上一蹦跳就是一层灰,阳光从木板缝里照射进来,可以清晰看见飞舞着的灰尘;雨天呢,又会在鞋底粘上厚厚的一层泥,甩都甩不掉。即便如此,感觉学生们还是非常开心的,下课后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那时候孩子们能够上学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曾经翻过爸爸记录的学生交学费的本子,每个学生学费一个学期也就10来块钱,至今印象深刻。呢时候我很小,整天跟在爸爸屁股后面,他上课时也跟着,就在黑板下面“吃”粉笔灰,下课了那帮比我大的小学生就逗我玩。
再后来,我记得是5岁多吧,爸爸想带我去上一年级,结果我就不去王老师那个班,上课了也自已跑来爸爸这个班上。爸爸跟妈妈商量着,说这孩子太小了,跟屁虫一样,根本不去一年级的班上,过两年再去上吧。
其实是又等了3年(前面说过,3年才会招一次生),应该是快到8岁的时候,才去上的小学一年级。王老师把我安排到了第一桌,第一堂课(现在还记得特别清楚)王老师就徒手在黑板上画下了中国地图,给我们讲我们的祖国版图像一只雄鸡,我们在什么位置,还有其他的省份在什么位置。我听得很专心,也许这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懵懵懂懂了有了“到山那边去”的念头。
——到山那边去。云贵高原都是连绵起伏、层峦叠嶂的群山。小时候和村里小孩到山顶去放牛(山腰都是大树和灌木,不适宜放牧,山顶是一大片草原,赶着牛从山谷到山顶起码要步行1个小时),站在最高处远眺,连绵起伏的群山被烟雾(有薄雾,也有炊烟)环绕,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到真理的电视转播塔,上面有一个镜子样的东西反射太阳光,亮晶晶的;太阳照在这些薄雾上,渲染出一片水彩过渡的漂亮的色彩,好看极了。那时候就在想,山那边是什么?我要到山那边去看看……
其实在3年级之前,我的成绩一般,成绩好起来应该是在某次期末考试后。记得那次是考的是第十名,反正王老师发奖状就发到我那个名次为止,我带着奖状、奖品(好像是一支笔)兴高采烈地跟爸爸汇报。爸爸说,恭喜你,但是又跟我说了这句话让我终身难忘:你知道吗?本来奖项是只发到前五名的,你们王老师看你很认真、很努力才给你发了奖状的。我听了这话无地自容,心里暗下决心我一定要考到前几名去。也许从这时候起,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的成绩基本上就是在班上排到第一名了,应该是从小学三年级持续到初三,然后当班长也是从三年级高高三。这一点还是蛮引以为豪的。
大概到了三年级的时候,村办小学在爸爸他们向教育局汇报努力下,在乡里的中心小学校长协助下,成功的和中心小学合并了。师资力量、教学环境就好了很多。也正是在这一年,爸爸也正式通过了民转公考试,正式成为了有编制的公办小学教师。后来妈妈还常跟我和妹妹提起爸爸转公考试的经历,考试那阵子,爸爸刚好生病了,他是带着病一边复习一边考试的,居然一举考过了,我们都很佩服。爸爸其实也是在上学期间成绩非常好,一直练到了高三,据说那时候他们上学期间边上学边干活,学校里还养猪,种菜,还曾经到很远的地方去挑过煤。那时候还没有全面放开高考,到了高三还得回家锻炼三年,再由村里推荐参加高考。村里推荐这事就是村长说了算,在父亲那一代生得孤单,农村小农思想非常严重,经常受村里那些大家族欺负,再加上奶奶之前是地主(当时的政治环境是要看出身,看“成分”的),所以推荐这事基本就没戏了。后面村里缺老师,才让爸爸去补缺的。
幸运的是,爸爸有这个机会当老师,也通过他自己的努力有了正式的编制,后面到退休时已经是小教高级教师了。他所带的班级基本每年在全镇、全县评比中都能拿奖,所以很受学生的爱戴,教书育人30余载,可谓桃李满天下。
也正因为如此,在我们那个闭塞的农村,在那个小农思想特别严重的农村,也遭受了很多的嫉妒与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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