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书坊首篇)
半年之前曾写了半篇《白漫影的意义》,初衷不过是在求职奔波中探索一下自己的理想有多大的合理性。如果步入社会意味着人和环境都在妥协,那么我所开出的最后条件又有些什么。那篇日记我只写了一半,因为很快地,随着《断雪歌》的收尾,我决定把这个名字交还给我的主角。《断雪歌》是意识经历的再现,也许不能说白漫影不是我,但我想,我真的不是白漫影。她和整个故事都是我渡不过去的漫漫长夜里飘忽而至的一场梦。
梦有什么意义?大约只是一种特殊的讲故事的方法罢了。故事先由一个自己讲给另一个自己,主题明确,脉络清晰而又惊心动魄,等待醒来以后再慢慢地整理成理性的文字,好讲述给或存或不存的读者。
在谈到“意义”和“价值”的时候,所讨论的并不是变现和柴米油盐级别的作用。那是价格,和意义、价值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价格是属于市场的,意义和价值则只关乎人的感受。但最无常正是人心,没有人了解另一个的内在生命体验,所以所谓的意义其实不足为外人道,因为说了也没有人能真的听懂,没有。
相亲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男孩子问我:“你藏书有什么用?”标准的藏书者最讨厌的问题,也毋庸置疑是异世界的宣告。尽管我根本就和藏书者沾不上边,只是一个阅读习惯保持者,并有很重的依赖纸墨的习惯。我抬头看着火锅店墨绿色的天花板,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补充了一下这个问题,套用知乎的格式或许叫做问题描述:“以后能卖钱吗?”
不能。我手里没有一件东西卖得上价钱,未来也不会。就算以后有一天可以了,到那时我的收入也早已超越了书的价钱,也还是不会卖掉它们。书永远只会作为固定资产躺在书房的书架上。这个问题的本质和钱没关系,硬要说的话,那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生活。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要去翻找书里的内容和当初写上去的批注,借以回忆起一些什么来补充灵感,或者,只是温习一下突然就怀念的文字。
就像是平时在桌上泡一壶菊花,偶尔随意啜饮。
我想我只能回答“无用之用”四个字。庄子那棵大而无用的泡桐树枝繁叶茂,硕大的翠绿色悠然安恬地站在我眼前所展开的先秦原野上,有乡人聚在树下,黄发垂髫,风鼓衣袂,怡然自乐。于是这四个字我最后没有说出口:听者非听者。生就墨骨,孤独就是宿命,一笑而过就好。
将名字还给白漫影之后我又只剩下“白衣”这个名字了。我想这是否就是人们所说的命,注定以这个朴拙的名字写下去?这名字已经跟了我好几年,本来想把它留给我自己的。现在我突然觉得,用它写作,是不是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留给了自己”?
昨日在单读手账读到一段话:“人想通过行动展示自身的形象,可这一形象并不与他相似。行动的这一悖论式特性,是小说伟大的发现之一。但是,假如说自我在行动中无法把握,那么在哪里,又以何种方式,可以把握它?于是下面的一刻就到来了:小说在探寻自我的过程中,不得不从看得见的行动世界中掉过头,去关注看不见的内心生活。”
现实中的白衣和文字中的白衣,大约隐隐然酷似双重人格吧。白衣的白是虚无之白。不写文的时候,只是一个无甚大用的人而已。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