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江湖浪迹十年游,空负少年头。对铜驼巷陌,吟情渺渺,心事悠悠!酒冷诗残梦断,南国正清秋。把剑凄然望,无处招归舟。
明日天涯路远,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数英雄儿女,俯仰古今愁。难消受、灯昏罗帐,怅昙花、一现恨难休!飘零惯,金戈铁马,拼葬荒丘!
——调寄《八声甘州》
今人评判新派武侠小说大师,梁羽生先生原创诗词成就第一几乎毋庸置疑。梁羽生生于书香门第,从小学习诗词,熟读古文,好弄词章,对古典文学稔熟于心,在诗词流派中大抵属格律派。梁羽生诗词就他的写作生涯而言可大致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年轻时的创作,后来创作武侠小说时将其代入小说,有时会做出轻微修改,例如那首《水龙吟·天边缥缈奇峰》,便是他少年时的创作,后来被用在《白发魔女传》中;二是平时的创作,与小说没什么关系;三是完全为小说服务、因情节而创的诗词,在现存的梁羽生诗词中所占比例最大。这首《八声甘州》就属于第三种情况,一开始便是作为《七剑下天山》的开场词出现的。
这是天山七剑之一的杨云骢在塞外得知纳兰明慧即将嫁作王妃时所做,词中写尽他毕生抗击清兵终究无望的愤恨茫然,还有对于与纳兰明慧一场短暂却刻骨铭心的爱恋的留恋不舍和无可奈何。《七剑下天山》便是以这首词拉开了帷幕,引起了接下来种种的故事。
前两句写杨云骢下天山之后抗击清军,却收获甚微,而心爱之人又即将出嫁,满腔怨恨无奈。于是在铜驼巷陌的繁华之地,却是吟情渺渺,心事悠悠。“酒冷诗残梦断,南国正清秋”尤其能概括杨云骢此刻境遇。“酒冷”是国家之殇,“诗残”是爱情之殇,“梦断”是命运之殇。在如此困苦之时,也只能“把剑凄然望,无处招归舟”了。
梁羽生先生虽然在新派武侠作家里诗词造诣最深,却也有两个毛病为世人诟病。一是用韵过宽,有人说这是广西地区发音不同所致;二是诗词中照搬成句较多,这首《八声甘州》中,“问谁留楚佩,弄影中州”一句便出自宋代词人张炎的《八声甘州:“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此二句用刘向《列异志》典,《列仙传》:“郑交甫见江妃二女而悦之。郑致辞,请其佩,女遂解以赠之。”后人多用“楚佩”、“解佩”表爱慕之情。这句虽然是照搬,却也恰到好处。杨云骢来到此处,便已是做好与纳兰明慧诀别的准备,前程莽莽,家国难收,又怎能耽在儿女私情之上?“数英雄儿女,俯仰古今愁”一句直指杨云骢与纳兰明慧的真心爱慕之情却遭到隔阻无法长相私守的抑郁伤感,又表达了自己境遇的多种苦闷交织,抑郁不解。
“难消受、灯昏罗帐,怅昙花、一现恨难休”一句暗指杨云骢与明慧结合的那夜缠绵,到现在他都无法忘却,总感觉像梦一样,但现实中,他无法消受美人恩重,无法掌握自己的爱情,也不能给明慧幸福。昙花一现,指杨云骢与纳兰明慧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美丽可是却短暂。
最后三句是杨云骢在感情抒发到极致时的宣泄,也是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同时也饱含着对两人爱情的完全绝望。但颓废、无奈、绝望的境遇却不能改变江湖人物的豪气,杨云骢始终都是以一个英雄的姿态在书写抑郁。这样的笔触去写种种的悲哀,反而将悲壮的人生表达得淋漓尽致。将自己的归宿安排在战场之上,以一个英雄、一个爱国者的身份死去,这大概就是梁老能为他设计的最好的结局。
然而杨云骢最后却是死于宵小之辈手中,不由得令人感叹,这大概也是梁羽生偷师白羽的剧情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