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躺在火车硬卧车厢上铺狭小黑暗的空间里。车轮和铁轨的摩擦让整个车厢不时地发出轻微的嘎吱的声响,同时伴随着微微的摇晃令人昏昏欲睡。火车铁轨特有的规律的哐啷声很快让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鼻鼾声。都是疲劳的归家的旅人。
又是一年年终了。
睡不着起来轻轻地穿好外套,摸摸外套内兜里的卡包和手机,把随身带的包囫囵掖到被子里就轻手轻脚的顺着梯子下到地面来,在这个随便用手机扫一扫就可以在街边的手推车买到一串糖油果子而不用揣着一大把找回的零钱在裤兜里的年代,我早已习惯出门身上不带现金了。随身的包里似乎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贵重物品。独自一人走到车厢的连接处,望着被水蒸汽模糊了的车窗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安静的点起一支烟。
恍惚地就能看见10年前独自返校时的自己,站在同样的位置,青涩的面容,眉头微蹙,假装老练的姿势点着一支味重的男士香烟,深吸一口再慢慢的吐出烟圈,目光始终望着窗外,漠然无视身边其他的吸烟男子。然而最终还剩三分之一便匆匆掐掉的烟头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属性。
我低头看看现在手里的那只七星双爆,微微苦笑。那么多年过去了,依旧只抽的下焦油量低的薄荷味的凉烟。
身在旅途中的人,总是容易多愁善感。又或者说,在这个网络信号总是不断被山洞阻隔的狭小空间里面对不得不抛开手机无事可做的这一段空白时间里,不知不觉就会想起曾经身在同样的场景里却有着不同心境的自己。
这十年中,每一次归家都带着不同的复杂心境。
刚来上大学的第一年,成都阴冷且常常半月不见阳光白云的冬天对于一个从小到大生活在终年均温28度,全年日照超过300天的城市里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当家乡清晨的第一缕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到我的头顶,我翻身伸手拉开窗帘,望见两边的水稻田反射出粼粼波光的时候,兴奋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我迅速坐起来将身上的毛衣脱掉,再爬下铺位收拾好东西一边安静的欣赏田野的风光,一边心里焦急的等着火车减速进站。
再后来又经历过刚找工作时的茫然焦虑,创业初始的风发意气,亲人离世回家奔丧。每一次对着车厢连接处车门玻璃里那个模糊的疲倦身影,总是能清晰的看见他越来越混浊的眼睛里愈发透出一股淡淡的坚定。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知道,当这辆列车在墨一般浓重的黑暗里缓缓穿过静谧高大的群山,驶过每一座流淌着湍急河流的大桥,钻过一个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家乡的第一缕清晨的阳光依旧会像小时候那样雷打不动的唤我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