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锦瑟，多年前我们在那棵树下相遇。阳春三月，樱花肆意。
我叫无尘，多年后我背着她又回到树下。尸山血海，白骨皑皑。
她叫我小和尚，所以，别人都不能叫我小和尚
师傅说我尘缘未了，不愿收我为徒。是母亲跪在寺前苦苦哀求，师傅才懂了恻隐之心，答应留下我。
那一年，我四岁。
师傅说我悟性高，但尘缘未断，不应该在留在佛云寺。所以师傅从来不传我佛法，也不许我诵经。每天只是去后山拾些柴，练练功，扫扫地。
可师傅教我识字读书。佛云寺藏书千万，佛经过半，可也有杂书供我识读。两年后，我熟读春秋大义，也略知野史怪谈。
七岁那年，师傅正式为我剃度，赐我法号:无尘！
本以为我心真的会无尘，每天安安静静听师兄们诵经，陪师傅敲钟，最后终老佛云寺！
可命运，从来都没被谁参透。
我遇见了锦瑟！
三月，樱花开的诱人。但我是不喜的，如果不是我来扫拾满地的落花，我想那我应该是会喜欢的。
那天春风温软，我一个人在寺外扫地。本就是贪玩年纪，自己又怎能安分。趁守门师兄不注意，便爬到树上玩耍。
登高远眺，满目繁华。
是炊烟，是楼阁，是人海。
“喂，小和尚，站那么高做什么？”正当我沉醉在这人世风尘的味道之中时，一声清脆的叫喊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低头看去，一位身穿紫色长裙的少女正盯着我看。
慢吞吞爬下树，拿起先前丢在一旁的扫帚，单手行礼“阿弥陀佛，小僧无尘，见过施主。”
“阿弥什么！小和尚，我都看见你偷懒了。“紫衣少女一身正气，笑吟吟地看着我。
多年后，当我踏过千山，涉过万水，终于站在她面前时，我才明白:那年樱花树下相遇，她的笑容，便印在我左胸口入内三寸处。至白发，至枯骨，至万世……难忘！
那天，在她的要挟下，自己陪她走遍佛云寺的每个角落。
大殿，弥勒殿，观音殿，禅堂，斋堂。每到一个地方，少女总是皱皱眉，说太小太破。
少女说她家宅院要比佛云寺大很多。我问她家有多大，她说总之就是很大，站在大门望不到边际那么大。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说的大，是真的很大。
行至傍晚，自己被师兄唤回吃斋！
送少女到殿前，转身欲走时，被少女叫住:“喂，小和尚，我叫锦瑟，你叫什么啊？”
“小僧无尘！”我双手合十，微微欠身。
”无尘，嗯～不大好听诶，这样吧，以后我就叫你小和尚了！“少女大手一挥，拍了拍我肩膀，满是豪情！
多年后，当我走过那道人墙，身后尸骸林立。再与她眼神交汇，听到她轻唤那声“小和尚”时，我才醒悟。
原来，这世间有些相遇，早已是冥冥注定。
你心有座城，许诺三生，不言城下盟（一）
后来的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只是锦瑟来的次数越来越多。
方丈和师兄们对锦瑟都恭敬有加，我也隐约知道，锦瑟的身份来头好像特别大，像她们家房子站在大门看不到边际那么大。
不过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关系！锦瑟来也无非就是看我扫地，拉着我陪她去林子里采花，最过分的也就是有事没事来拍拍我的脑袋，说听这声音就很开心，像极了七月份拍熟透了的甜瓜。
“小和尚，我天天来找你你会不会烦我啊！”锦瑟站在我身旁，手里是刚采的粉色野花。
“不会烦，但请小施主不要总是敲我的脑袋了，师傅都不敲我脑袋的！”我双手合十，略显无奈。
“bang～”锦瑟的手又落在我脑袋上。“跟你说过多少次，我有名字，叫我锦瑟，不要叫我小施主，小施主的！”
”是，小施主，不要再敲了！“我揉了揉脑袋，单手行礼。
“嗯？叫我什么？”锦瑟将手抬高，作势要打。
“是是是，锦瑟，锦瑟！”我连忙用双手护住脑袋，小心翼翼。
“咯咯咯，小和尚，陪我去那里。”锦瑟得意了起来，笑脸灿若桃花。伸手指向前面。
你心有座城，许诺三生，不言城下盟（二）
夜色缱绻，月光温柔。
师兄们练完功，做完晚课，早早便休息了。
夜深，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双手用力将门向上提，避免发出吱吱的声响。
待门关上后，便蹑手蹑脚的爬上后门那颗古槐，纵身跃出佛云寺。
当然，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自己也没少干，只是今天，毫无缘由地，心里竟紧张起来。
佛云寺在坐落在山腰处，绕过半座山，便是我们口中常说的后山。后山有一处瀑布，不算高，但流水异常清澈。
借着月光行走在林间，看着树影婆娑，低声颂着般若。行至开阔处，月华凝练，染白眼前这一川山河。
瀑布下是一水潭，水潭与岸边有青石连成路，路尽头是一处石台。
此时锦瑟正站在石台上，仰头看着月光下的瀑布，煞是好看。
走到岸边，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惹得锦瑟回过头。
“小和尚，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锦瑟看见我，蹦蹦跳跳地向我招手。
“等师兄们都睡了才过来的。”我慢步走到石台上，与锦瑟并肩而立。
“嗯，小和尚，这就是你说的人间仙境啊！”锦瑟抬头看着被月色染白的瀑布，眼中星光闪烁。
“是啊！还是我七岁那年因为贪玩，追一只小鹿迷了路。后来天色暗了，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误打误撞发现这个地方的！”我转过头看着锦瑟“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美！”
“是很美，真的很美！”锦瑟目光迷离，轻声答着。
我看着锦瑟，这是我们认识七年来，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她。
月光覆着她脸庞，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词，倾国倾城。大概，这个词来形容锦瑟也丝毫不为过吧！
“嗯？怎么了？”感觉到我的目光，锦瑟偏过头，疑惑的问着。
“没事，快看瀑布，一会儿就没了！”我急忙转过头，
水光潋滟，静默无言。
没一会儿，月至天中，瀑布便失去了那层银衣，变得寻常。
“小和尚，你说是不是这世界上美好的事物都不能久存，就像刚刚这瀑布一样，转瞬即逝。”锦瑟莫名伤感了起来。
“不会啊！”我盯着水潭，缓缓说着:“怎么会呢，你看这瀑布，今天没了景色，明天还会有的。”
”算你说的有道理！“锦瑟突然间笑了起来:“嘻嘻，小和尚，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带我来看这么美的瀑布！”
“感谢什么！我还要感谢你每年给佛云寺的香火钱呢，我们大殿都整修了一遍！”我笑着，单手行礼。
“那不一样！”锦瑟拉着我向岸边走去:“佛云寺是佛云寺，你是你，这怎么能一样！嗯～该怎么感谢你呢！哎！小和尚，你说要不然我嫁给你怎么样！”锦瑟突然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听了锦瑟的话，我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水潭。
“不行不行，怎么能行呢！我是和尚，怎么能娶妻！”我急忙摆手，连声道。
“那又怎么样！我说你能你就能，再说了，我看你也不像一个和尚！”锦瑟转了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认真说着。
“谁说我不是和尚！师傅都给我剃度了，再说我一直都吃素的！”听见锦瑟这么说，我辩解道。
“那好，你说你是个和尚，我问你，你可颂过一部经文？”锦瑟轻轻一跃，跳到岸上，转过身来问我。
”这……“我一时无言，相处七年，锦瑟对我也算是了解的透彻。
“那好，我再问你，你说你是和尚，那你可做过一次早课，晚课！”锦瑟站在岸上。沐浴在月光下的锦瑟，当真倾国倾城。
我沉默，双手合十，不言不语。锦瑟知我，知根知底。而且锦瑟向来言辞如刀，我不是对手。
“怎么？不说话了！”锦瑟得意洋洋的看着我:“不要以为自己撞过几天钟就是和尚了，还吃素！咯咯，要不然哪天我带来些酒肉，让你彻底做不成和尚！”
我一时怔住，以锦瑟的作风来看，带酒肉来让我破戒这种事情，也许是认真的！
刚想说些什么，锦瑟一个转身，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骗你的啦，你这个傻和尚！”锦瑟向前跑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水中青石路上。
“等等我啊！锦瑟，别跑那么快，天黑路险，你慢点，等等我！”回过神，锦瑟已跑出很远。我急忙大喊追了过去，也不知惊醒了多少睡梦中的生灵！
此一去，经年梦里，旧事与谁提
山中甲子，寒暑更替。
不知不觉来到佛云寺已有十六年光景。前些日子在师傅的应允下，自己第一次下山，去找亲生父母。却被同村老人告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十余年前便搬走，杳无音信。
也许师傅早就知道的，我是被父母遗弃在佛云寺。
不过一个人在后山静坐三天，也就什么都想通了。时值乱世，或许父母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那几日，情绪低落的我，未曾发觉锦瑟每天更为低落的情绪。
平日里锦瑟过来，总会拉着我东走西走，最不济也会敲敲我的脑袋。可最近这一阵，锦瑟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默默无言，要么看云，要么看树，要么盯着我。
好几次自己都被她盯的发毛，直打寒颤。
“小和尚，我要走了！”天阴沉沉的，像极了锦瑟现在的表情。
”嗯？去哪？“我将手里的扫帚靠在墙边，拉着锦瑟坐在石凳上。
“嫁人，当今贤王幼子！”锦瑟突然抱住我，大哭起来。
认识锦瑟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她哭。
“小和尚，我不想嫁，可父王也没有办法！”锦瑟突然松开我，紧紧抓住我的手。“父王被奸臣陷害，现在只有贤王可以帮父王，代价是让我嫁给他的幼子！”
“贤王幼子？不是下生就是一个痴儿么！”我思索着问锦瑟。
”是啊！可父王也没办法，如果我不答应，贤王不会帮父王的！“锦瑟继续抽泣着，却松开了我的手。
我语塞，无话可说。
“小和尚，这就是命！谁都没有办法，”锦瑟缓缓站了起来，眼泪从眼中滑落。
“要不然，我带你走？”我站起身，目光坚定！
”噗嗤”看着我，锦瑟突然笑出来。笑中带泪，美艳绝伦。“走？能走去哪？你还是那么傻！”锦瑟抬手擦干脸上的泪水。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小和尚，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跟你走！”
我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甚至，忘记了开口挽留。也或者我们都明白，这件事，本就没有余地。
那天，锦瑟的背影倾斜成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在我胸口。
而那以后，我也再没看见过锦瑟。
多年相处，相知，就像一场懵懂的梦。午夜梦醒，一切是空！
仗剑骏马七千里，寻你，风里雨里。
后来，还是听往来的香客所说。穆王长女与贤王幼子喜结连理，那个排场呦！
红妆十里，人山人海，遮奢繁华。
我也一直在想，那天的锦瑟应是何等美艳！如果，她脸上会挂着笑容的话。
这世间，有些事我们终是无能为力！
就像我无法在这茫茫人海寻回我的亲生父母，就像我也无法在这滚滚红尘再去看一眼锦瑟。
“我想下山，想去看一眼锦瑟曾说过的名山大川。”面对师傅，我双手合十，低头轻说。
“你自己一人么？”师傅并未抬头，依旧敲着十几年前的那只老旧木鱼。
如果时间有着刻度，我想，那会在老去的事物上，会在人的脸上，也会在人内心最深处的地方！
“是！”我依旧低头，不敢去看师傅老去的脸。
“徒儿，师傅曾说过你尘心未定，这佛缘寺注定是留不下你！”师傅收起木鱼，缓缓站立起身。“所以，为师不会阻你下山，但有一事，为师且问你。”
“师傅请讲”我双手合十，毕恭毕敬。
“你可知我佛家高僧曾有一人，西行十万八千里，为芸芸众生求取真经。”师傅背过身，面向佛祖，缓缓问我。
“徒儿曾在《西行纪》杂记中读过，昔年曾有高僧师徒四人与一匹神骏，一路山水，十四寒暑，前往西天拜佛求经。”我略作思索，回答道。
“不错！”师傅并未回身。“那你可知，这高僧日日山，日日岭，曾路过一处名为女儿国的地方？”
“知道，书中曾记载，女儿国国王欲留高僧结秦晋之好，并以皇位相邀。不过高僧拒绝。”
“世人皆言高僧不为色诱，不为权动。”师傅缓缓走到供桌前，俯身在桌下拿出一个包裹。“可世人却从不知晓，高僧晚年坐化时曾笑言‘来世不修佛’”师傅走到我身边，将包裹放在我手上“那日，高僧转身离开女儿国是真，可高僧也曾许诺”
“若有来世”
师傅又坐回那张被岁月浸染的蒲团，又敲起那只老旧的木鱼“佛家人言佛家事，你本是红尘人，何来受我佛家约束！”师傅闭眼，低声颂般若。“去吧，今生因果不必来世再修！无尘，你且自思量。”
我重重跪下，谢师叩首。
我生平第一次离开山下小镇，第一次纵马扬尘，第一次为一人日夜思忖。
下山的夜里我也曾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锦瑟。我自己也不知道。
可我还是去了。一路上，看过烟柳晚霞，看过炊烟人家，看过风雨如画。行了几千里的路，我想，我终于明白。
因为锦瑟不想。她不想嫁，所以，我要带她回来。大概，这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道理了！
风雨七千里，为一人无惧。
晚风云收天暮，锦瑟胭脂归途（一）
一路南行，云泽巨海，深山晚林。
行至阆城，茶馆慢酌中听些饭后闲谈。
“听说穆王谋逆，被皇帝抄了家，还要诛九族呢！”邻桌几位华服翩翩的少年郎写意闲谈，笑容满面。
“是啊！你说这好端端的，穆王竟要谋反，真是可笑！”
“抛开一切不谈，穆王长女锦瑟才是可怜，还没嫁到贤王府，就被缉拿回京，结果贤王也不认这个未过门的可怜人！”
邻桌言笑晏晏，我却恍若惊雷。
最是无情天子家，古人诚不欺我。
结下茶钱，南方更南，锦瑟在那要被秋后问斩。
宫闱深墙我不懂，庙堂官场我不懂，可我知道，锦瑟最是无辜。
所以，我要去救她！火海刀山，亦视为坦途。千军万马，亦视若无物。
晚风云收天暮，锦瑟胭脂归途（二）
初秋，风渐凉，草木微黄。
来到繁华鼎盛的上京已有半月。靠着临走前师傅交给我的那些盘缠，每日三餐住宿客栈，倒也还剩下些银钱。大概，还能带锦瑟去那些她想去的地方。
至于如何救出锦瑟，这倒是没多想。等到行刑那天大大方方劫个法场便是！上京素来安定，劫法场这事儿已有十数年不曾见过，想来，到时法场并不会过多严密。更何况自己又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救出锦瑟应是情理之中。
每日熟悉道路，做些准备，静静地等那天，等我与锦瑟相见的那天！
索性时光不缓不急，该来的，总会来。
秋雨煞人，早早起床，穿好一身墨黑常衣，戴上黑色面罩。抽出藏在床底并未开刃的重刀，拍了拍自己光亮亮的脑袋，嘿！还是那像那未熟透的香瓜的声音。戴上草帽挡住自己的光头，缠好刀，走上顶楼。早已打听好，自己这座客栈，本就是去城外法场的必经之路。
楼顶风光自是诱人，炊烟，楼阁，人海。像极了那年我站在树上看山下小镇的样子，只是这里的炊烟更浓，楼阁更多，人海更盛。
也是那一年，我遇见了锦瑟。而现在，我要带她回去，纵回不去那年时光，也要回到那棵树下！
未至正午，远远看见一队人马缓缓而来。队伍正中，锦瑟坐在囚车里，面容惨白，无喜无悲。就像枯朽多年的树，再无生气。
忍住了自己阵阵心痛，等到队伍行至客栈时，纵身跃下，无声无息，正像那年偷跑出佛云寺一般，也是为了锦瑟。
也许是低估了这些常年太安的卫侍，自己跳下的瞬间，便已被团团围住。
“大胆贼子，穆王余孽，欲劫罪臣，给我拿下！”一位锦衣正三品侍卫好似早就知道有人要劫法场，竟是早有准备。
无奈，自己只能与之纠缠。
“杀啊！救下郡主！”正当我想办法靠近囚车时，一路黑衣人从身侧小巷冲了出来，与身边侍卫厮杀在一起。
原来，有人与我同样心思，欲救下锦瑟。
趁着侍卫与那帮黑衣人拼杀之际，用力踹开身边的侍卫，轻轻一跃，跳到囚车上，用重刀别开囚门，抓住锦瑟的手，将锦瑟护在身旁。
锦瑟似乎有所察觉，盯着我的眼睛问道:“小和尚？”
我嘿嘿一笑，摘下面罩。看着锦瑟，不言不语。
“你疯了？小和尚！”锦瑟突然挣脱开我的手，锤着我胸口“你知不知道这就是个陷阱，你这个傻和尚！这就是个把我父王势力一网打尽的陷阱。你为什么要来？整整一营的禁军就在两条街外，马上就会赶过来。”锦瑟突然推开我“你快走，傻和尚，趁现在你还走的掉，不用管我，我……”
我一把抓住锦瑟，将她带到我身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那又怎样？别说一营禁军，就是全天下又怎样？他们想让你死，可我不答应！”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街上早已没有行人。
“你这个傻和尚！你就是个和尚啊，为什么不回去好好念你的经，好好修你的禅，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陪我送死？”锦瑟哭着，梨花带雨。
“谁说我是和尚？”我抬起锦瑟的脸，帮她擦去眼泪。“这么多年，我不曾颂过一部经文，不曾做过一天课，只是每天吃吃斋，撞撞钟。怎么？吃过斋，撞过钟就是和尚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我给了锦瑟一个大大的笑脸“更何况，我认识的一位姑娘，她告诉我‘别以为自己吃过斋，撞过钟就是和尚！’”我挥刀赶走身边的侍卫。“那个姑娘的话，我不敢不听啊！”
“噗嗤！”锦瑟破涕为笑，看着我的眼睛，满是温柔“小和尚！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看着身边赶来的禁军，不言不语。
“你还真是傻和尚诶！”锦瑟指着我手中并未开刃的重刀，笑着“哪有劫人还带着不开刃的刀的！傻和尚，你就是过来陪我怕我孤单的是吧！”
果然，锦瑟还是那个锦瑟。
可小和尚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和尚了！
我面带微笑，转身去看身边的锦瑟“锦瑟，今天我便破戒给你看，谁说不开刃的刀便杀不了人！”
晚风云收天暮，锦瑟胭脂归途（三）
大概，多年后上京的老人们在一个个茶余饭后的消遣时光里，都会提到当年有人劫走罪臣穆王长女的事情。
那天秋风秋雨，那天尸骸林立。
那天，有人长歌而去！
我没说错，未开刃的重刀亦可杀人。
当然，若无穆王府死士，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救出锦瑟。
且长歌，且归去，且身旁有锦瑟。
我乘骏马向南七千里，寻回她。一路向北而归，却是我背着锦瑟。果然，师傅没有骗我，因果循环！
不过，我倒是蛮喜欢这样的因果！
“哎，小和尚，你哪里有这么多钱，是不是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坏事了”骑在我背上的锦瑟，很是不安分。
“哪有！是临走前师傅给我的盘缠。”我无奈回答着。“可你为什么要买胭脂啊？那个贵！我们都没钱租马车了！也去不了你跟我说过的那些地方了！”
“咯咯！”锦瑟欢快的笑着。“哪里贵？才十两而已！”
我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锦瑟，纠正到“是十两黄金！”
锦瑟拍了拍我的脑袋“怎么？不愿意了？小和尚是不是好久不收拾你，你跟我来上劲了是吧！”
“没没没！”我吓的一哆嗦“哪有！我哪敢跟你来劲！只是我们都没有盘缠去你说的那些地方了！答应过你要陪你一起去看的！”
是的，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我与锦瑟相识的第三年吧！答应了锦瑟要跟她一起去看极东的海，去看漠北的沙，去看西北大如铜钱的雪！
“不去了，小和尚！我们回去，就去看那片瀑布，就你跟我。”锦瑟大手一挥，指着佛云寺的方向。
“好！”我背着锦瑟，疾步如飞。
夕阳打在左前方，我回头，看着锦瑟的侧脸，那抹胭脂粉红，比夕阳更美！
“小和尚，为什么你师傅会让你下山呢？”
“我也不知道！可我好像知道。”
“为什么？”
“临走前师傅跟我说”
‘莫学高僧有恨’
“什么高僧有恨无恨的？小和尚，我怎么听不懂！”
“诶呀！那这件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
迎着夕阳，我们影子越拉越长，好似那延展的时光，带着忧伤，也带着希望。
……
那天！我背着熟睡的锦瑟，回到佛云寺外。
樱花尚未绽开，我却好似看到了春风满园。
我拍了拍锦瑟，轻声道:
“锦瑟，我们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