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正午,傍晚,凌晨,半夜。
老实讲,自诩喜欢听蝉鸣的我也是到了今年夏季才发现原来它们总是不舍昼夜的“吱”个不停。上网一查,蝉这种昆虫虽说寿命很长,能存活3到9年,但实际上大多数时间它们都以蝉虫的形态存活在不见天日的土壤里,耗上几年的时间吸取足够的营养后才能破土而出,蜕皮羽化出蝉翼,嘶鸣着度过它们生命最后的几十天。
我想大概是为了抓紧时间欢呼这蛰伏数年才能在烈日下享有几十天自由飞行的权利,蝉才会这样“吱”个不停,但不知道如此说来能不能让痛恨蝉鸣的人对它们有一些体谅。
我喜欢蝉鸣,还源于动漫《新世纪福音战士》里无时无刻都能听见蝉声的背景设定。关于这部享有空前盛誉的作品,我印象最深的画面是空无一人的长街上,碇真嗣踽踽独行的样子,末世纪的城市景象,蝉声是唯一的陪衬。拉回现实,像极了我所处的空调房间,冷气不动声色地经营着一股现代化的氛围,蝉声不知从哪里发出,隔着窗帘按摩我的神经,提醒着我生活还和懂事之初一模一样。
蝉,萤火虫,水枪,星空,汗渍,冰水…这些事物开始在我的记忆中循环出现,标记每一年夏天的到来。然后在某一年,突然多出一个尴尬的画面:我坐在教室座位上不敢起身,佯装随意地把书包放在腿上,以掩饰短裤上莫名其妙顶起的小帐篷。
夏日记忆开始有了荷尔蒙的气息。
重庆是一个热得让我流鼻血的城市,但我的朋友把我流鼻血的原因归咎为荷尔蒙作用,因为那次突如其来的鼻血正好发生在我们在解放碑下打望美女的时候。重庆没有重庆大厦,我在这个城市有过一个女友。
我和她其实不太是一种人。我们在一起说话时常常就像在网络上聊天一样,她说完一个她认为有趣好笑的事情,我回复一个「哈哈」,接着换我说一个我觉得好玩的事情,她也会回复我一个「哈哈」。那时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更介意的是知道我为了这份感情能付出多少。异地的她在电话里说一句感冒了难受,我就会放下一切赶到她身边,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我的感情。这样追女生的方式只会在分手的时候给她来一个困扰:他对我这么好,该分吗?
我们在愚人节的那天分手。我没有每天去买一罐凤梨罐头,因为那时候我开始明白即使这是她的玩笑,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我用强加给她的感动获取的感情并不真实,那样不计后果地只对一个人好,久而久之让她产生愧疚和依赖,换作其他任何人也难免动摇。
在这之后,我喜欢过另外一个女生。初识于一次偶然的聚会,一家无名的冷饮摊上都点了冰镇凉糕。凉糕是我最喜欢的消夏食物,她也如此。于是在之后的几天,我们每天都会约好一起吃凉糕,柠檬、菠萝、葡萄、西瓜…一天换一种口味。
她能和我聊到一起。我喜欢香港电影,她便说要一起重温《无间道》;我喜欢跑步,她便要和我一起夜跑;我喜欢狗,她就和我一起去广场上逗别人的狗;我喜欢看小说,她就翻出她的旧书借我…刚刚学会靠感动得不到爱情的我,不知不觉成为当事人落入另一个她对我的「好」里。发现这样的愧疚和依赖时已经很晚。我开始追问自己:她对我这么好,怎么办?
夏日的午后,绵绵的蝉鸣和冷气交替刺激着我的思绪。我想起了小时候去父亲牌局上讨零钱买冰棍的日子,想起了女同学扎起的马尾辫,想起了一些人和事。他们就像蛰伏了数年的蝉虫一般纷纷破土而出,汲取养分后在我的脑中鸣鸣作响。然后和那些蝉鸣一样,循环在一年又一年的夏季里,没有结束,也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