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寂静的秋夜,凡妮莎坐在屋子里,她已经吃完晚饭,似乎下定决心了不再出门。她的父亲催她上床睡觉,她应了声,提着睡袍裙摆拿起烛台走上楼去。
如果说突如其来的出门的欲望就如夜风般悄无声息的掀起窗帘迎面扑在她脸上的话,凡妮莎无声的向楼下看了一眼:父母都已回房就寝了。她关上门,先是犹豫了一下,盯着跳动的烛火;然后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下定了决心,她打开桃木衣柜门,穿上内衣,套上裙子,把裤袜和长靴一件件穿好,然后在棕色风衣口袋里放进钥匙,一些钱,一把刀和一盒火柴,提上风雨灯就决绝地吹灭了蜡烛。
在她放轻脚步下楼然后出门的时候,她的心情已然轻松起来。时辰已晚,这时出门的人已不是很多,街上三三两两的只有刚上完夜班的人赶回去。凡妮莎逆着人们回家的道路,清风抚着她的脸庞。这样一个凉爽的夜晚,她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她望了望明亮的北极星,心里生出几分孩子气的无畏。她的出走是有目的的。她先是转到西街的集市,找来找去终于在一家快打烊的花店里买到了一束玫瑰。那些约会的恋人们早已把上好的花朵购走,凡妮莎只从剩下的花儿里找到了几支瘦弱的白玫瑰。她不懂插花却也把桔梗和雏菊配在旁边,店主安慰她说,这是好运的象征。
她抱着怀里的花,沿着大路,绕过小巷,走过小溪边高大的芦苇丛,走进小镇后神秘的森林。这片小镇后的森林将它与邻镇隔开,虽然是一条捷径但平时少有人走这条路,因为它又黑又深。参天大树挡住了阳光,树荫下终日晦暗,雨季滋生成簇的蘑菇和霉菌。凡妮莎要走这条路。
她想,她要勇敢的走进森林里,怀揣着自己满腔的浪漫情怀,到邻镇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她要轻轻敲他的窗,把花从栅栏里递给他,再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可她也忐忑不安,她从未来过这里,她不知道这条路离邻镇有多远。
森林里弥漫着重雾,树木高高大大,树冠连成一片,遮住了星辰月光。当她踏进森林里第一步时,她好奇无比,尽管冷空气让她不由自主的掖着衣角,但少女的愚勇促使她大步向前,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要往何方去,也不知道正确的路在哪里。秋季的落英细密的铺在土地上,连带阔叶木的枯叶,踩上去很柔软,倒给人一种踏实的感受。深夜几乎没有光。她这才记得点亮手里的灯,橙色的火苗,似乎给这旧无人烟的森林也带来了一丝温暖。
她走得很快。第一里路她还勇敢无畏,对幽暗的环境充满了新奇感。可又走了半里路,当她频频回首望去也找不到来时的路,前方也不知还有多远的时候,恐惧就像打翻的墨水一样瞬间侵染了她的心。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参天大树,身处暗夜的迷雾,无法自拔,无法逃脱,她迷茫不已,最先开始的那份勇敢早已化为乌有。她不住的抠着风衣腰带上的银扣,紧紧的抱着花朵,好像它们能助她一臂之力似的,她恐惧得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晚上,在这里,她第一次感到孤独与无助。她后悔自己为什么突然走这条路,她后悔自己出门的决定,一想到平日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开始做第二个梦了,她就难过不已。“你怎么啦?凡妮莎,你怎么啦?”她在心底这样悄悄质问自己,企图找到解脱的方法。“你说呀,你这笨姑娘,啊!你怎会……”不。她又想到,该在自己懦弱致死前尽早离开,什么也不要管。“听我说吧,凡妮莎。现在你最好继续往下走下去,什么也别管,因为就算你在这里困到天明,你也出不去的。”她又往后看了看,前面也好,后面也好,一样的都是没有路!自己回不去啦!她瞬间悲伤起来,呜咽着捏着衣角,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这条路总会走到头的,她心里带着几分绝望的色彩。就算我……“就算我死在这里!就算我游荡直至天明……”她脊背上的汗水濡湿了内衣。凡妮莎不可能再回头,她也不可能再停下脚步啦!她狠着心,大步地跑起来。手里的风雨灯摇摇晃晃,零丁的煤油洒出来,寒冷的浓雾夹杂着水汽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她的心并没有因为狂奔而平静下来,她只是为恐惧所驱赶,愤怒不已,她抬头望着参天的树木,依稀看见远处模糊的亮光。
不是镇上人声,而是天将明。她以为自己已经跑过了后半夜,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界,浓雾渐渐淡去,此刻她的心已不在拜访情人身上,而是迫不及待想在林中观赏日出。一夜过得真快啊,她想。她解开腰带银扣,露出里衣,让风肆意的吹动自己的连衣裙。她的心里无比畅快,她似乎又有了刚出门时的那种豁然。
她刚跨出森林的时候,太阳出来了。金红色的朝霞染红了天空,夜雾渐渐散开来,从这片林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