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内外,地老天荒

july鲸鱼《围墙内外,地老天荒》

从KTV回来后,张芯儿脑子很清醒。虽然脑袋里还在汹涌着洗脑的那些曲子,但还是认真地对自己说了句:“27岁生日快乐哇。”

她透过冰凉的窗户朝下看俯视着这个城市,夜景每晚都是一样的单调。尽管静默起来那么美,可是就像这玻璃的触感,始终是零度以下的隔离。

刚才在KTV里,闺蜜丫蛋唱起来那首《心动》,在那一瞬间她也是想唱的。可是多年在职场里形成的自我保护的习惯还是缠绕着她。

走入了什么地方,以至于自己都不敢诚实地去搜寻一些答案,而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路上渐渐两手空空。

“在夜晚时你是否也想找个人爱,恩?”她回想着丫蛋举着个酒瓶子问这个听起来有些幼稚的问题。

“没有吧。”这是她的风格。简短有力。发短信不超过两句话。连说话也渐渐成了三字式。

“我还不清楚你嘛!有时看着你觉得特像他。”

“啊?别乱说。”她拿过丫蛋的瓶子,狠狠灌了一口。

丫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揉揉她的头发:“芯儿。你就是傻。不过我也觉得如果有人能够永远停留在我心里。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你看你,把自己活成了他的感觉。”

张芯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大月亮出神。“今晚没星星。不算是好天气啊。”

“就算有星星。我们这些为生活奔波的人也会去看吗?”

“怨气冲天!可不是好征兆啊!”

这时站在街道对面发广告的中年妇女适时地放在她们手里一叠广告。

”她一定以为我们是不良少女。”丫蛋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你还装嫩!十年前就是……”还未说完,丫蛋停止了说话。

“怎么了?”张芯儿也凑过去。

“好啦。我嗓子不舒服。我们回家吧。”

她还在玩味着刚才的画面。依她对丫蛋的理解,这丫头是藏不住什么事的。

报纸!她穿好衣服找到了楼下的垃圾桶。做了一件生平她想都没想到的事情:扒垃圾桶。

走过的人匆匆扫过几眼这个穿着大鳄鱼睡衣的披头长发红唇女子正在在垃圾堆里疯狂动工。

“妈的!”她淹没在垃圾味的混沌中,终于找到了那个广告。

让重来没有过,也算我视你为唯一。

可是,超大版面的“流行乐坛不羁歌手辰辰济南站巡演本周六……”瞬间爬满她的世界。生根发芽,有望开花。

她颤动地跺了跺脚,睡衣上的鳄鱼尾巴晃动着,在地上扫除了一个冗长的背影。

“天气冷了,在这个城市,什么在温暖你?而你又在向谁取暖。大家晚安。“结束了晚间的电台节目的录制,张芯儿哈了口气,在录音室的玻璃上写了几个字母。

“ACCC”这几个简单的字母勾勒出了深藏在海面之下的绵长的秘密。

高中里的操场后面有块闲置的空墙,在众多葱郁的爬山虎的掩映下显得清冷又神圣。张芯儿经常跑完步就过来了。闲着没事就写点小心情。用花岗岩石块一笔一画刻上去。

周三期中考结束后她来到这里,犹豫犹豫很紧张地写下了“ACCC”然后像个担惊受怕的小偷逃离了现场。

事情的渊源是有天她放学回去经过了五岔口,停下车来准备去买这家的冰淇淋吃。车还没停好,她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巴。少年独有的气息促使她扭着过头来瞧,恰好对上少年蘸有血迹的眼睛。

她眼皮跳了下。其实她是认识他的。在每次升旗仪式上周周被点名批评的陈辰辰。打架斗殴早恋作弊无所不能。她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人群里,看着站在台子上的陈辰辰。有次教务主任骂到最难听时,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

没想到他居然在偷偷笑。

这人……从那时她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起这个全校公认的大痞子。校服拉链永远只拉到一半,袖子卷起一只,另一只上画满了黑色马克笔画的漫画。脖子上带着一个很拉风的骷髅头项链。至于学习嘛,很少在上课时感受到他的存在感。

作为和他同班的张芯儿每次不经意回头,看到的景象永远是他在低着头,要不就是成大字型趴在桌子上,像只刚剥皮的口香糖,紧紧黏在桌子上。

可是不仅全班同学,就连全校同学尤其是女生喜欢着这样的他。有钱,关键是好皮囊。

大叔粉的张芯儿起初并没有随大流整天关注他的消息。可是在那次偶遇后,她也开始有意地去听他的消息。

那次偶遇的结果是辰辰借了她的自行车疯狂逃窜掉了。直到后面的一伙人气势汹汹追来时,她才意识到敢情这个霸王打架开溜了啊。

于是就像在香港片里演的那样,在她指了一个方向后,叫嚣着冲出了一片杀气的世界。

那天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家,一路担心着被那些人追上来。

快到家时,她终于长舒一口气,却不巧被眼前的辰辰下了一跳。

“嗨,你自行车我给放好了。”

“哦……那个你认识我吧。我们是同班同学,我叫……”

“恩……”

“那你还有事吗?没事我……”

“那个今天我打架只是运气不好,以前我没输过。”她听到这句忍不住笑了。但是摄于淫威,勉强忍着。

“恩。我知道了。那没事,我先走了。”

“哎。等等。数学作业明早借我抄抄呗。”

“好。”

“英语?”

“……”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有时 辰辰也会打到他们家问张芯儿作业的事,有次芯儿妈妈听到男生的声音心中不快。

“这人怎么经常给你打电话?”

“恩。是同学。”

“叫什么?”

“陈辰辰。”芯儿老实就和妈妈说了。

终于在一次家长会后妈妈对张芯儿下了最后命令:“和他断绝来往!不好好学习不学好的男孩迟早把你带坏!”

“芯儿。你上学不容易。妈妈在工厂里多累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说到委屈处,眼泪止不住。

“好啦妈。我再也不会了。”

虽然妈妈重复上演着这样的戏码,可生活拮据的她明白什么是捉襟见肘,生活的艰难气息已经渗入到骨髓里,在夏天也会觉得寒冷。而辰辰呢,他犯一个错,他爸爸一个电话就能摆平。

即使嘴上答应着,张芯儿还是单独和他说了:“我妈不让你再打电话了以后我们有事电话里说吧。”

辰辰听到这话的时候,把玩着她的样子。每次张芯儿这么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话,就跟做思想汇报似的,他就觉得特可爱。

“好。I know.”他一把从长凳上跳下来,“周末出去玩怎样?我的哥们都有人陪。我不带个女的没面子啊。”

“你不是有那个王艺心吗?”

“拜托啦大姐,早分了!”

“从小体验这么多人生好么?”她抽抽鼻子。

“就你事多。”临走时他还不忘奚落她。顺手塞给她一盒巧克力。

张芯儿刚要去追他。没想到他一溜烟不见了。

巧克力包装很好看,触感良好的包装纸上绣着她不认识的法文字母。

不管怎样。不知他有意无意。总之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啦。

那个时候,看言情剧看两遍还不太懂的她,固执地将这个巧克力留到了现在。

送给辰辰第一个生日礼物着实让她伤了脑筋。她知道自己手头没多少钱。也知道他的那些朋友都送给他价值不菲的东西。

她送什么呢?想了半天,还是花了三块钱买了一大堆颜色鲜艳的小长条,叠了一小篮子的小星星。最后熟练到闭着眼都能叠成好看样子的地步。

晚上一般在被窝里叠着叠着就睡着了。醒来发现星星都被压扁了。她摸着头,无比懊恼。从那以后凡是又叠着睡着了。起床比谁都快。

最后她有一只妈妈编过的小竹篮子装这些星星。

结果和辰辰出去玩的那天,她意外感冒了。不住地打喷嚏。好在辰辰一路很照顾她。他的那些朋友虽然很闹腾。却还是很配合着彼此玩得很开心。

一直到海边许愿时,众人推着一个蛋糕出来时,她才反应到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可是礼物还在家里。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当看到一向顽皮的他正经地带着生日帽正经地许着愿时,还是不由自主地想了。

他的一个眼神,眉毛一跳动的一瞬间,嘴角扬起的一刹那,都是她心里妥放收藏的样子。可是那么多想要靠近的瞬间,想要说出的话,却在这个夏天冰冻成了哑巴。

“生日快乐,18岁的你。”她在烛光婆娑中看到了那个最好的他。

“所以你要去他的演唱会吗?”丫蛋问她。

这些年他一直在国外。像张芯儿这种有人群恐惧症的人,却每次都积极地参加同学聚会。也就是为了就着和同学微弱的情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询问那些关于他的消息。

他从哪个大学毕业了,他从经济系转到音乐专业,他交了几个女朋友。

如今信息如此发达。可是找到一个人却还是那么困难。

辰辰之前还用QQ空间。后来慢慢成名后就不用任何社交工具了。

再后来。有了一种叫微博的东西。辰辰自然开通了微博。

几乎和张芯儿有过交集的人都知道,她是辰辰的脑残粉儿。每天都要看他的微博。每天哼着他的歌曲。

他是她再普通不过的生活中一颗恒久闪亮的星星。在再多雾霾的夜空里,也会出现。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怎样。是以朋友,还是以粉丝的名义。一直放不下他。

今年生日的愿望她写在了当年他送她的本子上。

“我想和你虚度时光,忘记那些无关紧要。”

有时候,这世界那么小,却始终遇到想要遇见的人。

她始终是一个小职员。看着上司的眼色行事,不敢去相信同事的示好,怎么努力却还是升不了职,计划越准确的事却总是失败得惨烈。

但她还是订了VIP的票。离他最近最近的位置。

订好票的那天,票邮过来的那天,和演唱会开始的那天。

她通通都失眠了。

8月18日。

辰辰在演唱会上说:“感谢今天到场的每一位朋友。感谢你们这些年的支持。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们要在观众中随机选中一个,我们一起合唱我第一张专辑的《围墙》。”

粉丝高声欢呼。在一片人声鼎沸中,她感受到了自己的眼泪,那个当年如此叛逆的少年,终于抵达了自己想到的地方。

突然屏幕定格在了她那呆滞的略带忧伤的脸。

全场都在欢呼:“哇!”

她不敢相信。在丫蛋的提醒下,走上了舞台。

辰辰看着越来越近的她。

看着她流泪不止的脸。

他认出了她,他轻轻默念道:“芯儿。”

“芯儿。你还好么?“声音很小,但她还是听到了。

那是她唱得最认真的一首歌。

也是他。

他们都深知再无第二次。

他们再也无法在一起。

唱完的那一刻,在全场的欢呼声中,他悄悄地说:”你看,他们在为我们喝彩呢。“

她看着她身旁的少年。

她不是不知道。

他出国之前在她楼下站了一晚上,等着她下来。

只是那时她妈妈住院了。她不在家。

要不是那次把信放在他们少年时常去的一个树洞里面,她也不会发现那封信。

泛黄的,迟到了很多年的信。

那是一个很爱很爱她的少年写的,有些幼稚,为了确保诺言,还用了自己的血。

”张芯儿,我喜欢你。“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地老天荒。

可惜他们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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