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四十岁之后,老刘明显的感到了体力不支。
疲劳的身心总是得不到休息和调整,老刘尝试过很多种办法,比如下班去酒吧,在音乐声音中得到放松,缓解工作和生活的巨大压力。但是老刘发现这不是个办法,因为老刘的耳朵不好,受不了那么大的声音刺激,一进去酒吧那屋就什么也听不见。最关键的是老刘的心脏承受不了,酒吧里的声音让他像坐过山车一样,想呕吐,想跳楼,很绝望。老刘知道自己已经喜好安静了,并且知道自己已经不能适应过于激烈的生活了。
老刘还跟别人一起去做过足疗。有很多人喜欢做足疗,认为这是放松之法,但是老刘特别小心,老刘问过好几个人,街上那些所谓的“正规”足疗,算不算异性按摩,是合理消费行为还是违法行为。虽然别人告诉他,这不违法,但是老刘的内心里还是有顾虑,如果被人抓住,岂不晚节不保,再说了,如果警察进来,说不清楚。所以老刘去过几次足疗店,但是老刘都是让小伙子来给自己捏脚,老刘坚决不用小女孩,老刘就是怕说不清楚,老刘虽然没有当上领导,但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名誉的。另外,老刘也觉得,其实做足疗也不舒服,起不到放松的作用,一旦从足疗店出门,更加感到浑身酸痛,不捏脚还好点儿,被服务人员抻胳膊拉腿的,才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不那么柔韧了,已经发僵,要散架了一样,不能花钱找罪了。
老刘还尝试过早回家的办法。
回家太早也不适应,躺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老刘不知如何是好,老刘家的嫂子每次也都是觉得,老刘怎么回到自己家还拘束呢。
老刘不想参加那些饭局了,那些饭局太闹了,老刘想安静,老刘觉得,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还有人喜欢用饭局来缓解压力呢。但是老刘又不想回家,所以,也有的时候,老刘并不是那么忙,但是他不回家,老刘就是自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看起来老刘像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好像他一定是在深思熟虑,他一定是在构思很多重大人生问题的处理,其实呢,老刘的内心荒凉而茫然,他其实什么也没有想,他对生活有很多目标,但是他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和手段去改变生活。
老刘觉得最要命的是失眠。
好不容易把各种焦虑的问题都思考了一遍,好不容易躺在床上把自己放平,忽然又发现,睡不着了。想的太多了,于是睡不着了。
睡不着很痛苦,但是在睡梦中忽然醒来,那也是很痛苦的,醒来以后坐在床上,清晰的人生如同高空抛物,自由落体,真的是把持不住,力不从心。
老刘坐在我对面,给我讲他的内心世界,讲他的中年危机。他最后讲了前些日子的一个晚上,他回到家,忽然看见自己的女儿已经比自己还高。老刘他们那个年代,女生如果有一米七的,那就是绝对的长腿美女,但是现在,孩子们的平均身高确实都普遍高了,一米七的女生比比皆是。即使是这样,老刘看到女儿比自己高了,内心颇不是滋味,他高兴,也感到不高兴。
老刘说那个晚上他没有失眠,他很快就睡着了,但是他半夜就清晰的醒了,他就坐在床上怔忡。他知道那不是幻觉,但也不是真实,他听见女儿在和他自己说话:爸爸,你藏好了吗?
老刘顿时就热泪盈眶了。
老刘觉得,时间是怎么回事呢,孩子怎么就长大了,比自己高了呢。
爸爸,你藏好了吗?这是老刘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来的一个生活场景了。那是老刘的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那时下班后,老刘常常和女儿玩儿捉迷藏。那个声音怎么就忽然通过历史时空传了过来呢。爸爸,你藏好了吗?
当然也有的时候是女儿藏起来,让老刘找。有一次女儿藏了起来,说爸爸你快来找。老刘坐在沙发上,蒙起来眼睛,好久听不见声音,老刘等着,就睡着了,女儿藏的太久,为了隐蔽自己,也自己在柜子里睡着了。
现在的这个夜晚,老刘想起女儿还小的时候的捉迷藏往事,那时女儿小,老刘也年轻呀,老刘觉得,往事太过遥远,老刘就哭了。
那时女儿缠着自己讲故事和捉迷藏,现在女儿从来不缠着自己了,女儿有了自己的生活。女儿好像真的藏起来了,让自己找不到。
老刘对我说,这些年来,我默默无闻,这些年来,我藏身人海,我连自己也找不到了。
我说,兄弟,你不要太伤感,老刘接着说,那个晚上想起来女儿小时候,真的是太清晰了。
总有一天,我藏起来,她真的就找不到我了。老刘说的坚定而又平静。我对老刘说,想要放松心情,咱们就相互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