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头,我从来不擅长开头,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是如此。
我从小生活在父母的保护之下,一离开他们,哪怕是一点点小小的挫折我都经受不起。我也曾经想过,真的到那么一天,我再也没有他们的庇护,我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办。
来爱丁堡的第一百四十天,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哪怕我曾经在一个月前刚刚回过家,哪怕我还有四个月又要回家。我正在经受的一切,都让我很痛苦,我害怕和别人交流,哪怕是室友我都不想跟她们多说一句话。这很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父母庇护下与世隔绝的缘故。
还在放假的寻常的一天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无比孤独,从晚上整晚受不了宿舍暖气片的响声而失眠到早上一个人去健身房,一个人骑动感单车,一个人打拳。虽然我孤寂无比,但是我的内心同样焦虑无比。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啊,他们有自己的朋友可以谈心,他们善于约朋友一起出去玩,而我只能一个人披着毯子坐在宿舍里面,打一打我的内心独白。我何尝不知道人为什么要和别人和社群过的一样,人类是群居动物,模仿是来自血液里的东西,这不是必要,但我没有那种觉悟,和别人不一样,很孤独就会让我很焦虑,神经衰弱,孤立无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特别不合群,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处事方式和我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在英国曾经有一个小男孩知道自己能够看到鬼魂,但无论他怎么解释,别人甚至他的家人都不相信他,甚至将他孤立,觉得他有自闭症。在经受一次又一次打击后小男孩终于决定不再挣扎,他开始试着让自己合群,试着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再也不告诉别人他所看到的一切,即便这样一直到他衰老。男孩最终选择的生活方式,即便他自知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他不得不合群,就像一个孤独的人,无论周围有多么热闹,无论他多么善于交际,无论有多少人和他是朋友,他一样是孤独的。我又记起一个事情,其实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我们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只是我们的世界观不一样而已。我早就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但是当我室友患了精神分裂症的时候,我突然就确认了这件事情,从她的各种表现上。
我觉得这仿佛也是我,但当我得出这种结论的时候我开始害怕,因为我害怕自己变成那种与别人格格不入的怪咖。在这些天,我尝试着去社交,去和朋友玩,去试着融入社群。但无论我怎么做,我总是觉得自己置身事外。我不否认世上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甚至有比我更极端,自闭至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事物的属性从来都不是只有两极的。但我现在的状态已经让我感到不舒服了,因为我跟我身边的人,不一样。这种感觉最强烈的时候是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和别人用嘴巴交流过。整个人突然觉得很绝望。我的眼睛鼻子突然就酸了。我很善于心疼自己,也善于使自己感到委屈。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和人说话是多么必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动,是来自人内心的一种本能。
或许,每个人都是像我这样的,只是她们生活的环境,家庭背景使得她们从小就一直在群居生活之中,并且她们的朋友要比父母更加重要。所以天长日久,她们更习惯和朋友玩耍交流而不是遇到困难向父母求助,因为在她们遇到困难的时候,父母不是万能的,但在我小时候,我的父母是。而且我的父母告诉我,不要随便和外人太亲密。我一直自诩是一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我的父母也一直是这么说我的,而当我离开他们独自生活的时候,他们留给我的只有谨慎,却没有朋友。
对于而今的我而言,即便我觉得再困难,我也要学着去交朋友,要学着去适应群居生活。
平凡的普通人真的只能生活在社群里。否则,他们便失去了作为人的意义。
听起来像个悲剧,不,其实这就是悲剧。
从很多方面来看。
(二)
今天,我突然觉得很崩溃,因为我发现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
头疼得不行,是那种偏头痛。刚刚又发现自己做了很久的作业突然可能都要打了水漂,就因为别人的错误。真的很难过,觉得这些事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太痛苦太难熬了。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办,压力大到无法言说,欲哭无泪,我不要再读书了,读书太费精力了,可是我又能干什么呢,我唯一能够做的东西就是这个,还要我拼了命去做。现在我没办法正常去运动了,也不能吃好吃的东西,而且我还要重新开始做那么枯燥无聊的作业,真的要崩溃了。
所以冷静下来的话,去运动也是有希望的。然后作业不管结果如何我不会改动我的选择的,明天去学校把这个东西下载了。然后开始看论文的资料,无论如何,事情都会在后天以及后天之前得到解决的。这不是我可以控制的范围。我能做的,只有好好地一步一步做自己,要冷静,人活一场,不是让我这么焦虑的。
(三)
此时此刻,我人在图书馆,写着作业大纲。一切看起来都似乎很平静,我邀请我的同学来和我一起学习。怎么说呢,其实邀请人这种事情很需要缘分,有时候处心积虑的就是不成,有时候稍微说一下就一拍即合。这是我今天学到的东西,我只是希望以后我能有更多可以一拍即合的人,可以出去以后不尴尬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的人,可以一起出去旅行吃苦的人。我想来想去,这个人就是我的大学室友阿香了。我们认识了四年了,今年是第五年。我很骄傲我们之间的友谊,我想维护这段友谊,因为我觉得很温暖。虽然我真的很冷血,我知道自己曾经对待友谊这些东西很残忍。我曾经不屑于社交,所以根本就是很不关心要怎么经营人际关系。换句话说,我冷酷地任由我身边的人在我的世界走走停停,也不睁眼看他们,他们愿意留就留不愿意就拉倒,我的态度也很臭,因为我根本不关心这些,根本不。
而今我感觉我缺少友谊了,但这并不像任何东西一样我想要就去买,或者就去学。我真的很功利,这很不好而且让我罪恶感爆棚。在经历过数次孤独无助以后,我想我明白我需要什么已经我到底要怎么做了,我会用心对待每一份友谊,如果有人愿意在我的世界停留,和我做朋友,我特别欢迎,如果相谈甚欢,我愿意付出很多来用心经营。希望我对待阿香是如此,对待我的学妹也如此,对待所有对我友善的人都是如此。
这两天我宿舍里不太平,两个素食主义者最近似乎都是很狂躁。一个摔门另外一个夜夜笙歌,最可怕的是我怀疑她吸毒,因为大麻在英国是合法的。我希望她没有在我们的公共区域干这种龌龊事甚至于不要蓄意陷害我。这种想法让我变得很恐惧,以至于我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来睡觉。我总觉得自己最近被害妄想症变得很严重。哎其实不要那么紧张,我还有室友们,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我只是谈毒色变,我并不了解毒品的气味性状更不知事实上我的室友到底有没有干这事。而且就算有气味,飘到我这里也是没有太大影响的。她没有很大的必要蓄意谋害我,因为我们除了住宿没有交集。以后的事情能忍则忍,无论是摔门还是大声的放蹦迪音乐。只要这没有影响到我,我只管睡我的觉,白天不想呆就不要在宿舍呆着。其实我来图书馆的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不想在宿舍里面呆着。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坚持下去,还有半年时间,甚至不到半年。在这段时间里我要做的首先是保护好自己,然后不要太紧张。其次是完成学业,学到知识是我这个层面最重要的事情。国外生存真的很艰险,我撑着一口气。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让我和我的父母健健康康,我撑到顺利完成毕业论文为止,之后能够回到我的祖国。这是我现在全部的愿望,光是想想就能笑出声的美好愿望。我期待着,盼望着这一天快点到来。
(四)
今天是2019年三月三日,三月开始了。此时晚上快要六点,当我吃完了自己炒的饭和鸡胸肉,我就突然发现今天的愁绪好像又爆满了。至少比平时要多。其实很迷茫,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坏。但是这种时间,这种状态,这种困意。我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冲动。我总觉得最近自己摄入糖分太多从而增加了患上糖尿病的风险;我害怕不省心的室友害我;我害怕自己晚上休息不好,即使此时此刻我已经困得无法自拔;我担心自己的论文不好起草;我担心今天的一切都让我悲伤,包括气温,太阳,大风,还有室友摔门的声音。
我真的担心太多的事情,我甚至感觉自己的心灵不堪重负,我总是那么悲观那么难受,我有毒,我总是会传递给别人那么多悲观的东西,而不像我的学妹,她那么积极,每天都会分享她自己的励志故事,无论我有多么悲观,我想告诉,不,告诫我自己,悲观的人是不会受欢迎的。哪怕是逼自己,也要强行让自己变得不要那么丧,不可以把病毒传染给别人。
来这里的第一百八十八天,时间已经过半了,我的情况也不是很差,至少我觉得我自己还能坚持。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都没有。但是快乐似乎总是不长久的,这让我感觉很难过。就像我身上穿的这件队服,它的确让我高兴了好几个星期,又比如说跆拳道训练,我是又畏惧又喜欢:一想到我现在可能并不比我的竞争对手逊色多少,我也就很开心。在英国的开心事实在是不多,可能是因为我初来乍到,也有可能我跟这里就是缘尽于此。我很期待回家,我觉得那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我很深刻的明白这种幸福非要像我这样离家很久的人才可以感觉得到。这是一种有归属感的幸福。虽然我还很清楚的记得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有多么的百无聊赖,但在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把接下来的一年安排的明明白白。
也许人就是这么搞笑,即使我明白,回去了以后应该也只不过如此,稍微高兴个两三个月也就完了,但我的心里还是无比期待。期待自己可以毫无挂念的睡个安安稳稳的觉;期待自己考上教师资格证和博士;期待自己努力训练以后可以拿到黑带并且和我的竞争对手好好打上一场;也期待和我的小外甥相见和我的老太太重逢,和我的朋友们相逢并且旅行。有时候我的情绪并不稳定,比如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其实我很想让自己变得快乐一些,但这是强求不来的,所以只好顺其自然,为所当为。
突然鼻子就酸了,也不是很想家。我只是有点心疼,也不是心疼自己,就是为今晚这爆满的愁绪而哭,就是为所有悲伤地事情哭上一哭,好像是生怕以后忙得,连停下来想一想自己和这一切然后为自己为这一切哭一哭的时间都不再有了。
谢谢你,我的电脑,在我真的很孤独的时候,你还可以聆听我,记录我。
(五)
我也不知道我的焦虑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真的很焦虑,很强迫。刚刚看了一个十分恐怖的新闻,就是那种有奇怪症状无法睡觉得人。真的吓得我魂飞魄散,曾经我也很紧张,一睡觉就有抽搐的症状,但后来我慢慢的放松下来就恢复了。因为大脑极度疲劳的时候就会睡着,无论是不是有任何反应。我曾经不信任自己,我不信任自己的大脑,我疑神疑鬼吓得不能自已。可是我没有想过,神经官能症这种事,只要相信它会痊愈,它就一定会痊愈。我要想起森田疗法所说的,顺其自然,为所当为。哪怕是糖尿病患者一辈子吃药,那也就是顺其自然。网上也有睡眠呼吸暂停的人,他们都坚强的活了下来。况且我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因为我很健康,只是焦虑,我总是害怕别人的悲剧在我身上发生,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到底实际不实际,这样的概率到底有多小,全世界这么多人,发生的概率又是有多么小。我对这件事的恐惧就像对死亡的恐惧,对渐冻症的恐惧一样,如果我一直想着它,我就是在等死。可是我长这么大,哪天不是在等待死亡,这只不过是被我妖魔化的怪物,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绊脚石而已,所以这根本不值得纳入我的考虑范围,否则的话,人生该有多艰难。
对于焦虑,我只是一直将他当做一个朋友一样相处,我知道他偶尔在,我也不排斥他。所以不要害怕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只是我这么久以来摄入的信息太多了,我想做个纯洁的人,平平淡淡的过完我这一生最后就大结局就好了。我很好很健康,不会有事的。我没有任何病痛任何损伤,只是胆子小太焦虑了。
想送给自己两句话吧,第一句:顺其自然,为所当为
第二句:放松下来,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