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手便伸过来要抹她脸上的泪,又要拨开她手,“你别看,腌臜得很。”
哪里拦得住,令熊咬着唇,心惊胆战掀开最后一层布,目之所及处仍是血肉模糊,药还未敷上去,泪珠儿就先滴滴嗒嗒掉个不停。
泪滴到伤口上难免刺痛,将军却也忍了,还得强撑着笑哄她:“怎么就哭成这样了,真当本将军是纸扎的?”
太后早哽咽得说不出话,听他这么着,不觉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又是歉疚,仔细敷上药,又拿棉纱包好,再给他盖上被褥,转身拭了泪,这才又重新面向他。
“有太后为微臣换药,微臣真是天大的福气呢。”将军半撑起身子,抓了她的手,这次,她没挣脱。
她心头满是疼惜,口中却忍不住埋怨:“你是不愿再见我了么?人都成那样了还要瞒着我?要不是你底下人怕死……你就不信我会抛了这些去南疆陪你?”
“我就是怕你来,”将军没什么气力,说一句歇一句,“就是今夜,娘娘原也不该来。教人知道,娘娘与皇上难免生隙。微臣的身体微臣自己有数,没那么容易见阎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些个日子天天恨不能见面,如今舍了许多顾虑见了,他竟这些道理,太后又是气恼,又是羞躁,搁下手中东西拧头要走,偏生手还被他攥着。
“来都来了……”他低声轻唤,“坐一坐再走。你若恼我,打我一顿亦可。”
自是知她下不去手的,一国太后,被这么个武夫拿捏着,她长叹一声,“原本就是我对不住你。你知道我这一世已交于你手,来日你无论作何决定,我都是要与你一处的,你休想甩掉。”
将军又不是石头人儿,这一番剖白心迹,也亏得是他现时有心无力,不然早就将她揉到自己怀里去。“太后陪微臣坐坐,”他指指自己身边。
“什么太后微臣,”嬷嬷端来煎好的药,她接过来,“先服了药,我陪你说会儿话。”
一勺入口,将军皱了皱眉,“苦。”
“良药苦口。”太后轻轻吹了吹,“不烫了,将军怎么像个孩子?”
“不信你尝尝?”
确是拿他没法子,她舀了一勺送进口中,陈先生给将军的药怎么这么霸道,连调味的甘草都未加,正不知是咽是吐,易兆风已然堵住了她的嘴,顺着唇舌吞下那口药,却仍不依不饶地在她口中吮吸搅动。
好在将军尚在病中,才一会儿,倒是他先气息不支松了手,抬眼见太后脸上泪痕挟着红晕,宛若风露清荷,竟又看得痴了。
“将军这么着吃药,便是吃到天亮也吃不完呀。”她含羞嗔怪。
“那娘娘便喂我到天亮何如?”
“不羞么,嬷嬷还在门外呢。”
“老奴眼花。”嬷嬷竟也趁机打趣她。
话虽如此,也还是一勺一勺哄他服了药。人逢病中便娇气,若是至亲近的人在身边,便是益发娇骄得厉害,堂堂七尺男儿,这一晚太后陪他到丑时,他才别别扭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