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乡味
『文』水金时
旧历的新年往往是最重要的节日时段，忙碌一年，分离一年，家人、朋友都借着这个契机相会。不用说各种趣事自然是免不了的。相比于近十年来春节的无趣，以前的氛围实在是惹人怀念。
在我们乡下，通常只要过了腊月二十三，农历新年就正式开幕了。家家户户都要准备新年的食材和礼品，其中各种美味的新年食材是历年的主角，也是孩子们最热衷的新年符号之一。那时候祖父母还都健在，通常都是大伯家、叔叔连同我们三家先帮祖父母准备好过年用的馒头、包子和各色蒸碗。
我最喜欢的就是过年时的蒸碗了。荤素咸淡，各种味道全部浓缩在那一两屉的蒸碗里。我从来不知道那些菜肴的名录，只是还记得其中几道菜的味道。第一个就是祖母她老人家做的狮子头，我们这里叫“大酥丸子”。通常过年的时候这道菜是迎来送往的必备，因为它很能迎合绝大部分人的味蕾。祖母王氏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生人，经历过新中国最苦的时光，但同时也是有民国时期菜肴知觉的老人。我没有研究过民国以前中国的新年食物和食材，但从现在偶然看到的一些传统食物类节目中可以依稀看出那时候的“吃喝”是比现在要丰富多彩的。狮子头恰是这有着些许古味的一道菜。虽然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热衷于这道菜了，但只要酒席上碰到，还是会饶有兴趣地尝尝。尽管可能吃不出以前的味道，但这种品尝本身就是对过往的一种回味。
另外一道不得不提的菜肴是正宗的酥肉扣碗了，我们那里都叫“好面肉”蒸碗。我一直觉得“好面肉”这个名字特别有意思，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这道菜在上世纪解放初期只有窝窝头的年代该是何等的特殊。从现在的一些文学和影视作品中不难看出，那时候能吃每顿上窝窝头就已经是小康，能吃上白面馍馍就是地主老财了，而这种酥肉更不用说了。每每吃到这道菜，心里的快乐是止不住的。那种家乡味道以及它带着的好生活的寓意让人陶醉。
除了美食外，守岁是必不可少的环节。通常的消遣都是看春晚文艺表演，这似乎也是大多数中国人守岁的必备。想象一下，十几亿人有一半以上都坐在同一个时间段坐在电视机前翘首以望，这本身就是一种值得感动的共通。春晚结束后一般都是午夜，但那时候还是常常没有睡意。我和弟弟会到院子里跟着父亲放几个鞭炮。只要一家的炮仗响起来，整个村子连同周围的村子也会络绎不绝地响起鞭炮声，而且一整夜都不会停。这时候母亲总会吵嚷着让我和弟弟去眯一会儿，因为天不亮还得爬起来去跟着大人们拜年。
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后，父亲就会领着我们外出拜年，一般十几家交好的邻里会结伴而行。首先要去的自然是大家共同的长辈那里。像我们这些小辈是必须要给长寿的老人叩头的，通常老人们也会有红包表示一二，但父亲一般都不允许我们去接的。给共同的长辈们拜年后，便会到一齐到村里的寿星处走走。那时候的人心真是纯朴，尊老爱幼全在行动里。拜年结束后，小伙伴们便结伴去玩，放鞭炮，捡炮筒，互相串门蹭好吃的，即使跑上一整天也会意犹未尽。
春节里少不了的是各种走亲串友。那时候我与弟弟都是极为喜欢去外祖父和舅舅家、姨丈家走亲戚的。因为每次都有不少压岁红包可领，而且同龄的表兄弟们还可以一起玩耍。虽然是属于一个乡镇，但不同村子的习俗和吃食也不尽相同，走亲戚的时候也是品尝不同美食的最好时机。我并非是那种外向活泼的孩子，但天生的老实相倒让我在亲戚家都有不错的人缘，往往都能满载而归。
那时候的走亲串友不光是吃吃饭、聊聊天，酒醉留宿也是极为正常的。我的祖父和父亲都喜欢喝酒，我也不例外，对酒水有异常的兴趣，小时候也是全村里都知名的能喝。直到步入社会之前这名头一直跟着我，只要逢年过节回家，碰到酒席与长辈们“切磋”一二是在所难免。那时候我的确是罕有败绩的。当然我知道这是长辈们相让不敢让我多喝的缘故，但那时因为酒也确实让不少长辈喜欢与我亲近。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发现并非是自己真的能喝酒。，实在是小时候对这种东西或多或少有了一些“免疫力”。近些年喝酒的机会越来越少后，这酒量就大降了。母亲至今仍然讲我小时候喝酒的时候，说有一次舅舅来家里坐客，父亲不在家，我像个小大人一样与舅舅喝了不少。我已经不太记得有那么回事了，最重要的是再也没有能安静下来陪着喝两杯的亲友了。
新年里另外一件印象深刻的就是演大戏。县政府间或地组织戏班子下乡表演。新年伊始还是春寒料峭，甚至有时还有雪花相伴，但即使如此全村老少看戏的热情丝毫不减。老人们多数都是戏迷，而孩子们实在是冲着戏场周围的糖葫芦和其他小吃去的。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声，虽然动听，但是没有多少小朋友会真正坐下来听戏。我们图的就是热闹，在戏场跑跑闹闹比什么都来的更有趣。直到现在我仍然惊讶于自己愿意跟着大人们跑十几里的路去凑这样的热闹，或许是那时候糖葫芦的诱惑太大了吧。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吃过新年的蒸碗，没有再参与大年初一的拜年，也没有走亲串友了，不是没有功夫，实在是找不到那时候的感觉。如今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愈发地怀念那时新年的纯朴味道。我也终于明白，我之所以喜欢旧时的新年，不是因为糖葫芦和各种美食，实在是因着那时候乡里乡亲的纯朴可爱。没有比朴素真实的乡味更好的美食了！
2018-02-15于郑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