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梦。
小男孩不小心触犯了禁忌,目睹了狐狸娶亲。愤怒的狐狸让他的母亲交给他一把谢罪的短刀。小男孩带着短刀,向狐狸所在的世界走去,向万花盛开,彩虹贯空的世界走去。
虽然行为逾矩,仍然心怀善意和真诚的人,大概妖怪也愿意和他们和解。
第二个梦。
家中的桃林已经被砍尽了。而小男孩仍深深怀恋着遍野桃花。残存的最后一株桃树的精灵,带他回到了只剩了残枝断根的桃林。桃树们的魂魄们,为他重现了桃林之美。
能剧的表演具有非常强烈的仪式感。舞蹈优雅沉稳,又不乏富有张力的开阖,能管的吹奏丰富而绵长,配合着清晰稳定的鼓点。寄托灵魂的仪式,有着古典浪漫主义的美感。
大概草木皆有情,我们自己不知或者选择性不知罢了。
第三个梦。
四个士兵,背着褴褛而沉重的行囊,支撑着拐杖,在半人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回营地的希望渺茫,而又一场暴风雪又已临近。风雪漫过他的视线,他绝望地倒在雪地里,梦见一位长发的女子,为自己盖上一层薄毯。醒来后,看见前方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营地,在风中孤独地展着旗帜。
整个梦境充满了士兵痛苦的喘息声。有粗长的,有喑哑的,有带着哭腔的。夹杂着裹挟着冷意的风声,和金属的手杖互相敲击的清脆响声。他们的行走挣扎而又极其漫长,漫长。
极度的寒冷和孤独中,一条薄毯也是好的啊,一段梦境也是救赎。
战争背负了太多绝望。
第四个梦。
战争结束后,存活下来的军士长遇到了自己亡故的士兵。士兵的亡魂,遥望着家中的灯火,不肯接受自己死去的消息。在勉强劝回一位士兵后,重新回到军士长面前的,是全体战亡的分队的亡魂,向他致以旧日的问候和死去的不甘。他谴责自己,谴责战争,当最后那队士兵整齐的脚步消失在黑夜里,他无力地跪了下来。
那条漫长的黑暗的隧道,大概是地狱之门。那条咆哮的恶犬,大概是地狱犬。在他进入地狱之门,以面亡魂之前,它放他进去了。在他忏悔之后,它重新归来,意图咬啮他的手,也许也会将他带回地狱。
作为整体,士兵们永远服从命令,坚持战斗。而作为人,他们有家人,有梦想。战争以国家意志和宏大理想,将他们作为人的价值残忍地抹消。凡是卷入战争,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没有谁能逃避得了。
第五个梦。
这简直是迷狂。也是每一个热爱绘画艺术的人的妄想。
一个男人去看了梵高的画展,并进入了梵高的绘画世界。穿过马车通过的吊桥,他在田野里遇到了头缠绑带的梵高。梵高狂热地迷恋着树林、麦田、阳光,迫切地要求画下一切。他走得如此之快,以至于男人完全无法追上他,自我迷失在梵高世界里,具有扭曲的线条,鲜艳的色彩,被异化的张力的美感的,一切现实或非现实中。
因为在自画像里没办法处理好耳朵,于是把耳朵割掉了。维纳斯有知,大概也会自断其臂吧。
第六个梦。
富士山火山喷发,接连着数所核电站全部爆炸。日本岛面临灭顶之灾,海底成为人们最后的净化和葬身之所。一位母亲紧紧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哭腔绝望。男人站到她们面前,脱下外套,困兽犹斗地挥舞,试图扑散化学毒雾,直到视线被红雾模糊了一切。
埃皮克提图曾说,人们要远离失望和毁灭,必须具有两个条件。一个条件是控制好自己的能力所能控制的东西,另一个条件是漠视自己的能力所无法控制的东西。想要得到控制自然的力量,而控制不当,即刻毁灭。即便控制得到成功,又是怎样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相信时代即将走向某个节点,计算机科学,生命科学等前沿学科,都将迎来跨越式的发展。我很期待,也很恐惧。害怕人们控制不住自然的力量,更害怕我们没有了控制自己心灵的力量。
第七个梦。
这是一个被核辐射摧残过的世界。独角食人魔痛苦地对他说,我曾经也是一个人类,蒲公英曾经不是这么巨大的样子,玫瑰的花蕾曾经也不是这样诡异的形状。而我马上也会被多角的食人魔吃掉。至于多角食人魔,活得更是生不如死。每当傍晚的时候,食人魔的角会疼痛,他们会发出可怕的哀嚎。我带你去看看他们。他露出了冷冽的笑容。
那完全是我想象中的地狱的样子。半人半魔的怪物,苦睁着惨白的巨眸,颤抖着发出凄厉的声音。血水漫漫地淌着。黑夜凉凉地降临了。
能够将自己推入地狱的,只有自己了。
第八个梦。
山色青翠,水声清澈的小村庄里,孩子们从桥头路过,为不知名的浪人墓石上放上一排鲜艳的野花。溪边的老叟扎着水车,告诉来访的年轻人,这里就是自然,就是生活和生命本身。
老叟高龄的初恋情人去世了。送葬的队伍载歌载舞,将她送往山顶。老叟摇着手铃,神情平和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像庄子鼓盆而歌,生死死生,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送葬的曲乐奏了很久,在祭奠死者,也在净化生者。年轻人离开村庄时,向浪人墓前献了一朵小花,何尝也不是认同与回归。
这样的时代,像是人类的孩提时期。人类不可能永恒地留在那里,但会怀着永恒的痛苦,永恒的回忆和眷恋。
片尾的音乐极其好听,饱满而悠长。画面停留在一片小溪流中,宛在水中央。水草茂盛,左右芼之。
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清明梦。醒来的时候,各人有各人的微笑,各人有各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