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的季节,日长人静,许多往事又如牵牛花一般生长出绿色的藤蔓,开出俊俏的花朵,缀满记忆的篱笆。
我踩着一个个美丽的笑窝去寻找童年的痕迹,那童年就在某一个午后的黄昏里,在缠绕着炊烟的母亲的呼唤声中,在一场急如瓢泼的暴雨里,在池塘的蛙鸣声中,在山坡的野草野花丛里……
童年的天空瓦蓝瓦蓝的,那时还没有环境污染。老家那三间小草房四周都是果树,一到了夏季便有吃不完的果子,红彤彤的樱桃酸酸甜甜,已经吃腻了,早李子在七月的阳光下晒得红头涨脸,挤挤挨挨地缀在枝头,细弱的枝条便弯着腰垂地而去。哥哥常带着我和小妹去屋后摘李子吃,上衣的挂兜里也许还有被挤破了的樱桃,染红了衣服的一角。也许是一手举着刚从架上摘下来的黄瓜,用筷子在黄瓜中央插一个深深的洞,灌上大酱,再就两口李子,真叫一个清香酸爽。
记忆里,老屋房前有两棵海棠树,一棵红海棠,一棵黄海棠。屋后还有一棵苹果树,爷爷说叫白富高苹果,到现在也不知是不是这几个字。东南角有两棵大梨树,一棵山梨,一棵秋梨。每当一场雨落之后,那树下遍地都是果子。天气闷热闷热的黄昏,燕子低飞盘旋着送来雨的消息,那枝头的麻雀便成群地开起会来,热闹地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奶奶带着我去抱柴禾,然后准备好藤条编织的小筐,静待一场急风暴雨。
也许刚收拾停当,那雨便跟来了,急急的,如撒豆,如瓢泼,又像是有人从天空中将水成桶成桶地倒下。于是,天地间水茫茫一片,激起迷濛的烟雾,顷刻间房檐屋角便有雨水如注般淌下。如果没有闪电和雷鸣,我喜欢和妹妹拿小瓶小罐就着窗台伸出手臂去接那雨水玩,雨点砸在小手上冰凉冰凉的,有点疼,但是没有大人的吆喝是不会退缩的,因为那时的孩子没有电玩,没有积木,能有一场雨来供嬉戏已是天赐乐事。
更开心的是雨后,那树下遍地的果子红彤彤、黄灿灿的,等我去捡拾。你瞧吧,那略带点斜坡的园子里,仿佛是退去潮水的沙滩,留下了一地的珠贝。我们几个姐妹各自拿着小筐小盆之类的,直装得盆满钵平才肯进屋去。那时哥哥淘气,总是要摇摇那树干,那残雨浇了我们满身,他却早已飞跑而去。接下来,便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吃不完的海棠果,奶奶便教我切成薄片,天晴了晒成干儿,用小筐装好,留着冬天蒸了吃。那时很感谢雨,它可以将我们艳羡了许久的枝头的果子采摘下来,像是我童年里的玩伴,送给我顶好的礼物。
记忆里,童年的夏天雨很大,很急,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以形成一道道小河,我家南门外便是一个小斜坡,因此就形成了小小的山洪,那山洪里当然也携带走了一部分果子。我常常不甘心那些美味就这样被雨水带走,于是,挎着筐顺着那水去捡果子,水一般没到脚脖,不会太深,我便在那深深浅浅的时光里打捞一个又一个惊喜。
不知道哪一场雨带走了最后的童年,老屋的四周仍是数不清的果树,可我却再回不到那段飘满果香的岁月。老屋空了,像是檐下再无归客的燕巢,只在角角落落里住满了甜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