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根铁针,扎在青灰色的江面上,搅得浊浪翻涌。李猛赤着膊,古铜色的肌肤上挂着水珠和泥点,肌肉线条如礁石般突兀。他握着铁锹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盯着江对岸那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砂场,眼底燃着一簇不甘的火。
这片江砂是附近工地的刚需,半年前还是三股势力平分秋色。李猛是半路杀出的硬茬,凭着一身蛮力和不要命的狠劲,硬生生从老油条们手里抢下了下游的小砂场。他向来不信什么“抱团取暖”,在他眼里,所谓的同盟不过是利益捆绑的泡沫,关键时刻只会背后捅刀。就像三年前,他跟着同乡的工程队干活,说好的工程款被工头卷走,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工友,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出头,最后还是他单枪匹马堵了工头三天三夜,才讨回了大家的血汗钱。从那以后,李猛便认定,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猛哥,对岸的张老三和刘胖子凑到一块了。”小弟狗剩裹着雨衣跑过来,声音被雨声盖得发闷,“刚才看见他们的船靠在一起,估摸着是要联手挤咱们。”
李猛啐了口带泥的唾沫,铁锹往地上一拄,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联手?他们也配。”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眼角的疤痕因表情牵动而显得愈发狰狞——那是年轻时替人出头,被人用刀划的,也正是那一刀,让他彻底明白,软弱只会任人宰割。
张老三和刘胖子确实在密谋。两人的砂场紧挨着,原本就摩擦不断,可李猛的出现让他们感受到了致命威胁。张老三精瘦,三角眼总透着算计,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阴恻恻地说:“李猛这小子是块硬骨头,单打独斗咱们谁也不是对手。不如先联手把他赶出去,到时候这江段,咱们二一添作五。”
刘胖子满脸横肉,喘着粗气点头:“这话在理。那小子仗着自己能打,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上次我让手下去下游拉砂,直接被他扔到江里了。这次咱们合兵一处,量他再能打,也架不住人多。”两人一拍即合,当即约定,三天后对李猛的砂场动手。
消息很快传到了李猛耳朵里。狗剩急得团团转,“猛哥,他们加起来有二十多号人,咱们就五个,这仗没法打啊。要不……咱们也找些人?东边的王虎不是跟你有过一面之缘吗?”
李猛坐在板房里,给自己倒了一碗白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烧得他胸口发烫。他想起王虎,那个同样在江边讨生活的汉子,手下有十来号人。可他转念一想,王虎为人圆滑,向来是见风使舵,这次要是请他帮忙,日后必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不用。”李猛放下酒碗,声音斩钉截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想玩,老子奉陪到底。”
他连夜制定了计划。砂场周围有不少废弃的木桩和沟壑,他让兄弟们在暗处埋伏,自己则守在砂场的入口处,打算以逸待劳。夜深了,江风呜咽,像鬼哭一样。李猛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开山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不是不害怕,只是这么多年的打拼,早已让他习惯了用强硬伪装自己。他想起家里的老娘,想起她每次打电话时的叮嘱,心里掠过一丝柔软,但很快又被坚定取代——他不能输,输了就意味着失去一切。
三天后,天刚蒙蒙亮,张老三和刘胖子就带着人杀了过来。他们拿着棍棒和钢管,气势汹汹地冲进砂场,嘴里喊着污言秽语。“李猛,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今天就让你横着出去!”张老三叫嚣着,三角眼瞪得溜圆。
李猛毫无惧色,手持开山刀迎了上去。他的动作迅猛如豹,一刀劈下去,直接将一根钢管劈成两段。“想让我滚?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应不答应!”他怒吼着,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颤。兄弟们也从暗处冲了出来,与对方扭打在一起。
可终究寡不敌众。没过多久,李猛的兄弟们就一个个倒在了地上,身上满是伤痕。狗剩被两个人按在地上,脸被蹭得全是泥,却还在嘶吼着反抗。李猛自己也渐渐体力不支,胳膊被钢管砸中,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他靠着一根木桩,喘着粗气,看着步步紧逼的张老三和刘胖子,眼底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李猛,你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不打了?”刘胖子得意地笑着,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我早就说了,单打独斗没用,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猛抬头望去,只见王虎带着十来号人冲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张老三、刘胖子,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王虎大喊着,直接带人加入了战局。
局势瞬间逆转。张老三和刘胖子没想到王虎会突然出现,顿时乱了阵脚。李猛见状,重新燃起斗志,忍着剧痛冲了上去。两面夹击之下,张老三和刘胖子的人很快就溃不成军,狼狈地逃离了砂场。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王虎走到李猛身边,递给他一瓶水。“猛哥,我就说你太固执。这江面上讨生活,哪能单打独斗?”
李猛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看着身边受伤的兄弟们,又看了看王虎,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自己一直坚信的“靠人不如靠己”,可刚才如果不是王虎出手相助,他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为什么帮我?”他疑惑地问。
王虎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一来,我看不惯张老三和刘胖子的做派;二来,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懂。你要是垮了,下一个被欺负的就是我。咱们抱团,才能在这江面上站稳脚跟。”
李猛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胳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那道固执的防线,却在这一刻悄然崩塌。他想起三年前讨薪的场景,如果当时那些工友能和他一起联手,或许就不会那么艰难。他一直以为,抱团会让人变得软弱,会受制于人,可如今才明白,真正的抱团,是彼此扶持,是共同抵御风雨。
狗剩凑过来,咧着嘴笑:“猛哥,王虎哥说得对。咱们以后就跟王虎哥联手,再也不怕别人欺负了。”
李猛抬起头,看着江面上渐渐平息的风浪,眼底重新燃起了光芒。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王虎的手。“以后,这江面的事,咱们一起扛。”
王虎用力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雨水冲刷着砂场的泥泞,也冲刷掉了李猛心中的执念。远处的天空渐渐放晴,一道彩虹挂在天边,映照着江面,也映照着两个男人紧握的双手。
李猛终于明白,单打独斗或许能逞一时之勇,但在这复杂的世界里,抱团取暖才能走得更远。就像江面上的船,只有结伴而行,才能抵御住狂风巨浪,抵达理想的彼岸。而那些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同盟”,并非都是泡沫,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能凝聚成坚不可摧的力量。
砂场上,兄弟们开始收拾残局,虽然每个人都带着伤,但脸上却洋溢着希望的笑容。李猛看着这一切,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孤军奋战的李猛,他有了可以信赖的伙伴,有了共同守护的家园。而这片曾经让他浴血奋战的江砂场,也将在抱团取暖的默契中,迎来新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