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中抬起头,才发现天色已昏暗,黑夜即将主宰。轶兀自笑了笑,叹自己还是这么没有时间观念,起身走向铺子门口。其他铺子早已趁着天色尚明收拾完生意拉下围帘,长街只剩下零星的些许行人,以及空中稀散飘来的烟火味。
默了两秒,轶才了然时节已到中元节,鬼神之说只在野史些许可见,轶终归是不相信无依据事物的,便也只是尊重他人的信奉。思寻着关了铺子趁着微弱天光早些返家,却见视线内闯入一青衣女子,气韵不俗,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古玩街市里。
暗笑自己多管闲事,好奇心太重终归不好,转身欲收拾铺子,却听身后唤到:“这位公子,可是单名一个轶字?”
心中排查着罕有人知的真名何曾疏漏失口说与旁人,然毫无头绪。面上却不改神色:“哦?姑娘又是从何处知晓我名字。”
青衣女子自顾自地道:“公子不必知道我从何而知,小女子也只是受人之托前来忠人之事罢了。”说罢掌间呈现一枚赤珠,“公子可识得这玉石?”
轶打量着小小这粒珠子,直觉这珠子不会是普通人家所有,质地纯正毫无瑕疵,放在他店里也是数一数二之奇物,却记不起自己曾见过此物。“姑娘何出此言,我只是个开小铺子谋生的人,又如何能识得这等罕见之物。”暗下奇怪这赤珠如何会在一个柔弱女子手中安然无恙。
“公子既然知道这珠子是罕见之物,想必世间之事所知不少。那请问公子,存于世间法子万千种,为何又非要守着一家生意稀疏的古玩店为求谋生?”
以不轻不重的语气流出的一番话,竟让轶为之一愣,太久不曾有人问起过这样直接的问题,兀自回想竟忆不起缘由,只记得心中那一抹坚决。
“公子不妨再细看此珠一番如何?”轶只觉耳边女子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恍惚中鬼使神差伸出手接过赤珠,触碰珠子的瞬间心中的坚决突然开始扩大,似乎要吞噬掉他一般。
“你总是一个人待着,在干什么呢”小女孩看着身旁安静的男孩,男孩似乎被小小地吓到,抬头的动作有些慌乱。却不接话,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珠子,轶微怔,男孩手中正是那枚赤珠。女孩也像是为了一探究竟,挨着男孩坐下安静看着他的举动。直至日光低垂,各自归家。
女孩总能在同样的地点看见男孩一个人沉静内敛的背影,便也跑过去安静坐在旁边...无声却不枯燥的日子一天天流逝,男孩仰起的脸上渐渐有了一抹扬起的嘴角,女孩也开始懂得了让不喜言语的男孩喋喋不休的方式。
“小轶,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以后还会记得我么?”看着男孩迷惑的眼神女孩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小轶一直都是这样呢,只对奇异古玩提得起兴趣。”“呐,今天是我生辰,这颗珠子就当做送我的生日礼物吧,这珠子红得真好看!”男孩张了张口,却没言语,只深深看了女孩一眼。
日落时分来得越来越快,男孩拾起四散的典籍正欲转身之际,被女孩唤得停住动作。“小轶,你以后一定要开一家古玩店,把里面摆的满满的,这样我才好找到你呐。”微颤的声线,女孩绽放的笑颜,夕阳映照的光晕,一如珠子般赤红。不待男孩有任何反应,女孩便拽着珠子跑开了。
同样的地点,依旧每日都出现的男孩的沉静背影,程家孩子成为街坊茶余饭后的谈资,传言那个一心只读古玩典籍的孩子在锦市开了家生意并不兴隆的铺子,人人叹这孩子分明聪慧却不知着了何种道,净挑些歪门邪道...
回过神来,像是经了一场隔世梦,习惯了不动声色的他两颊已然坠珠,视线模糊间那久隔多年的童稚眉眼与眼前女子重叠,无法平复地悸动。
相看泪眼叹久违,心念了然卿已归。
“欸,听说啊,那锦市最里的那家铺子,每逢中元节,铺子主人总会燃灯至深夜,久不闭门,却不见有生意上门,也不知为何如此。”“是啊,我也听说铺子主人性情大变,不再与人争论鬼神之说,听道士说,怕是常年中元节染烛被迷了心窍呢。”
旁桌有人起身,青衣飘然而去,却不知是何时而至此处。
谨以此记接近尾声的中元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