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拜赞庭西方的大北海是一个既让投机者和冒险家趋之若鹜又流传着诸多恐怖传说的不冻大洋;传说那遍布着溺水死者的冰冷海域中回荡着妖魔的声音,并有着吃人的鬼怪和巨大的魔异将过往的船只拖入深海中心的冥府漩涡中。但这纯净之地埋藏着无数前文明的遗址,数不尽的沉船宝藏和异空间的秘辛法器。在奥西恩总督府的军港和高大的海上工业平台向远方望去,能透过浓雾和大雨依稀看见宏伟的海上金字塔,巨大的残剑和高耸的陵墓石碑,这是帝国所宣称和掌控的众多遗迹之中微不足道的几个;但除此之外,人们便对这片海域一无所知,唯有帝国官方颁布的入海禁令和帝国海军的长期封锁。每年,整个帝国都会在13月66日屏蔽并切断国内外所有的无线电信号并关停一切通讯设备,同时禁止所有人私自启动信号接收设备;这长达一天的无声时刻为所有准备前往禁海寻求财富与知识的冒险家,海盗和投机者提供了绝佳的时机:帝国海军和其他军队将因信号中断而回港修整,空中也不会有星舰,护航编队和重型航运船的视线,陆地上的近卫军和冲锋队也卸甲回家,无人看管漫长的海岸线,而私人科考船,非法货轮和私掠舰将在这一天的时间内偷偷起航,在最可怕的水域中度过一整年。
让.马维斯从小便在寒冷的奥西恩总督区长大,他的母亲是海上工业平台的工人,而父亲则是运输舰的炮手;他自小便听着父母关于禁海的讨论长大,并对着这片海域有着深深的好奇和着迷;随着他的年龄成长,让.马维斯顺利从大学毕业并成为了前往海域对岸机械大陆的技术专家并拥有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孩子,而对于大海的痴迷也随着家庭和工作的繁忙而被逐渐忘却。直到五年前,马维斯的妻子晋升成为帝国海军的一名驱逐舰大副,并与军舰一道前往禁海深处寻找空难的幸存者,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马维斯从军部拿到了妻子的讣告,他彻底崩溃了;他开始沉迷于致幻药物并且逐渐荒废了研究,他的两个孩子因此离开了他进入了冲锋队,亦杳无音讯;马维斯一遍一遍乘坐着拜赞庭的运输舰从这片海域上空的大气轨道上飞过,去往遥远的机械之地;但他的麻木逐渐摧毁了他自己的事业,而在他在辗转途中进入梦乡或是在寂静的家里因药物而丧失理智时,幼年时期令他着迷的海域不断在黑暗中呼唤着他,如同他的妻子,他的孩子,海边奔涌的巨浪拍打着大地,如同军舰的轰鸣;而海上的浓雾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在朦胧中的亲人,低语着恳求他的注视和触碰;马维斯的心已经被禁海勾走了,他相信深海之中有他的答案,他选择相信他的妻子就在海中的某处等待着他,甚至他的孩子亦是如此;大海的魔声呼唤着他,渴望他前来寻找冰冷海水之下的真相,而他则回以最为炽热的狂信。他辞去了工作,散尽家财只为了寻找一艘能够载他前往永恒国度的船只;而在最后,他也得偿所愿,一艘名为“塔纳托斯”的黑船寄给了他一封信件,以其中古式的精美文笔和复古的绘画邀请他参与这趟无归之途。
“呃…啊,好冷啊…”马维斯从阴暗的卧室中醒来,看了看一旁仍在熟睡的其他乘客们,他们当中既有垂垂老矣的耄耋,也有腰缠万贯的豪绅,但大多数则是比他还要穷困的逃难者,年幼的孩子和对未来毫无察觉的年轻男女,他们或许曾经来自拜赞庭社会的各个阶层,但如今都为了求生或是心中的那一丝夙愿而登上了这条艟艨巨舰,驶向必然的结局;他叹了口气,这些人本应与自己这个求死之人毫无任何瓜葛,如今却睡在同一艘冥府之船上;马维斯叼起一支烟,小心翼翼地跨过熟睡着孩子和老弱的床垫,径直打开门走到了甲板上,随后轻轻关上了船舱的闸门。
他倚靠在栏杆上,金属栏杆上的水珠打湿了他的外套。他点着了烟慢慢抽着,看着远处白茫茫雾蒙蒙一片的海景;身后的水手们忙碌着收拾着船只并运送着补给,这艘船每次回港都会宣布解雇所有的老水手并招收大量的年轻人担任船上职务,只是没人看到这艘船有任何人曾下来过。随着卷烟慢慢燃尽,马维斯最终也对冰冷的海面和若隐若现的平台失去了兴趣;他转而丢掉了烟头,跟随着逐渐熙攘的人群走向了餐厅;作为一艘有三百五十米长的重型货轮,自然也有着极为庞大的空间容纳货物,人员并为其提供合适的储存和补给。然而当他踱步到餐厅时,他还是被拥挤的人群和极度匮乏的食物所震惊了;许多人不得不排成长队领取微薄的热汤和罐头,而更多的人则只能吃自己携带的饼干,糖果以及更糟糕而更易保存的东西;他不得不在一大堆塑料垫直接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的看着人们大声争吵,贪婪的大快朵颐或是与自己的亲友分享本就匮乏的资源。马维斯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边坐着一对兄妹,他们都有着漂亮的脸庞,金白的头发和纯金色的眼睛,这证明他们至少是拜赞庭本地人。这队兄妹分享了一件老旧的毛毯子,一起单薄的身子上仅有毛衣和绒裤,他们的手上抓着几颗糖果,看起来这是他们所剩无几的食物了,但他们仍然笑嘻嘻地品尝着水果糖和奶糖。马维斯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么令他感到遗憾和悲伤的事情,他拍了拍男孩,拿出自己的盒子,给了他几块巧克力和一袋咖啡,孩子们立刻表示了感激:“谢谢叔叔,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两个孩子用带着略带胆怯语气感谢道,随后男孩将更多一份的巧克力给了女孩,“你身子弱,要多吃点。”
“告诉我,孩子,你们上船的目的是什么?”马维斯轻轻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就像抚摸他自己的孩子一样。
“叔叔,这个不能告诉你,但我跟你说,我们需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女孩怯生生的说道,她的眼里含着泪花。
“是什么?寻找你们的父母吗?还是别的亲人朋友?你们不该来这;一有机会我就想办法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马维斯说道,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不是的。”男孩说道,“但总之这件事非常重要。对了,叔叔,我们互相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啊…因为我曾经也有两个孩子,像你们一样可爱,只是…”马维斯没有再说下去,他的孩子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令他无比懊恼和悔恨。
“没事,叔叔,我们可以像你的孩子一样帮助你,孝顺你;毕竟,我们的亲人自打我们上船前就已经没了联系;你帮助过我们,我们自然要想办法回报给你。”男孩说道,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与善良。
“孩子,你们还是太善良了。世间险恶,不要随便与陌生人搭上关系。”马维斯摸了摸孩子的头,起身离去。但他走到门口时,看到一个手持枪械的守卫水手正不怀好意地看着那两个孩子,他感到事情不妙,走出门便躲在了一旁的楼梯间里,窥视着外面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当两个孩子慢慢走出餐厅时,那个水手便跟了上去,马维斯果断闪了出来,悄悄跟在后面。
在人群中穿插而过的感觉令马维斯十分不适,作为一个孤僻的科学家,他无法忍受从一群吵吵嚷嚷还散发着异味的人之间走过,他捏着鼻子加快了脚步,全然不管人群们究竟在吵嚷着什么,而是紧紧跟在水手后面。
“让一让,让一让。”他挤开吵嚷的人群,全然不管他们呐喊和骚动。快步跑进了船舱里,前面的水手似乎看出来他的目的,加快了步伐并在一个转角闪开了。马维斯立刻跑步加速了起来,他试图抓住水手;就在他即将把手抓在水手肩膀上时,一阵沉闷如同滚雷,又似核武器警报的巨响从船舱外的海面上传来,伴随着持续不断的轰鸣,整艘船甚至是整片水域都在颤抖。马维斯和水手痛苦的掩住耳朵,但轰鸣仍然穿过了耳道与耳膜,将令人疯狂的声音送入了整艘船上人们的大脑中。
“我草,大脑…要溶解了…”马维斯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马维斯…马维斯…醒醒…”一声声呼唤将马维斯从昏迷中唤醒。
“呃…啊…什么”马维斯从松软的沙土上醒来,周边还是那么寒冷,似乎空气都要凝固了;他站起身来擦了擦脸,餐巾纸上满是血污;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面目不清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站在远处。
“你们是?”马维斯清醒过来,他的心狂跳不止,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他的第六感十分确定这就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他们穿着生前的衣服,静静地站在远处。
“马维斯…马维斯…”声音悠悠飘来,马维斯快步上前,他的每一步都无比急促,他想要看清他们的脸,他想要拥抱他们;但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始终遥远,他跑了起来,追赶永远不可触及的爱人,但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片寒冷潮湿的濒海沙地。
“等我…等我…我不会再失去你们…”马维斯逐渐筋疲力尽,他跪在了沙地上,喘着粗气。
“不要再追下去…要好好活着…”声音传来,马维斯踉踉跄跄起身,但他看见自己妻子身影已经来到近前,“她”分离一推,马维斯仰头倒在冰冷的水中。
“噗,啊,我草。”马维斯再度惊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回到了船上,水手正用冰冷的海水浇醒他。
“你醒了?大叔,你真是吓死我了,先是跟踪我,然后又要跳海,我们好不容易把你拖了回来,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水手戴上头盔,说道,她的一半脸颊藏在湿润的头发里。
“你是?你是那个水手?”马维斯指着她说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
这时,那对兄妹走了过来,说:“叔叔,你刚才变得好吓人,一直嘟囔着什么等我等我,然后跑到了甲板上,要跟一大堆人一起跳海。”
“什么?”马维斯心里一惊,然后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你们没有受到影响吗?”
水手抖了抖她的头发,露出半边脸的沾血符文和一颗深红的眼球,说道:“我也受到了影响,但稍微要轻点,我是秘警特异七科的探员,你可以叫我弗斯特。让.马维斯,我们有些事可以谈谈。”
“你是官府的人,为什么会在船上?还有你为什么要跟踪这两个孩子?”马维斯在兄妹的搀扶下慢慢从潮湿的地板上爬了起来。
“这就无可奉告了,我是看在我们都是赴死之人且都有着各自学识的份上,才帮助你。”弗斯特说,“这两个孩子,近卫军的玛丽安和胡安,恐怕也有难言之隐。我找他们,是为了尽可能让他们得到安全的庇护。”她看了看他们背后的印记,说道。
“那么,后面该怎么办?”马维斯的脑子一团浆糊,他擦了擦自己的脸,全是血迹。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你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危险。”弗斯特说道,“检票的时候我看过你的资料,像你这样的人,现在大多都死了。”他清理了一下旧海军水手服上的污渍和血,搀着马维斯往船舱里走,两个孩子跟在后面,看着水手们忙活着清理现场,维持秩序。
傍晚,货轮静静地停在海中,水手们忙着用渔网将大量的溺死者捞上来,清点他们的人数并搜刮走遗物,随后再将他们抛进海里;而下层甲板也源源不断运上来大批大批的尸体,这些死者的大脑彻底融化了。水手们们忙着善后工作,无暇顾及其他事务。
“我猜,这次魔声,至少有一半人死了。”弗斯特看着稀少的人数和个人物品,浑身湿透的人们在房间中一边哭泣一边取暖,对于厄运和死亡的恐惧使得他们缩成一团。“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弗斯特吃了一片药说道。
“魔声…那是什么?”马维斯掏出一根烟,这根烟已经潮湿不堪,但他还是勉强点着了它。
“魔声…那是传说中海底妖魔的声音,据称不仅仅会扰乱人的心智,还会将死尸复活,并将冥府的怪物召唤至现实…”弗斯特从马维斯的兜里拿出了一根烟,也抽了起来;“这种虚无缥缈但又近在眼前的声音…令我非常不安,我们似乎闯入了某片未知的空间。”
“海妖?”马维斯问道。
“不,不是那种庞然大物,而是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怖…这东西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不,是来自死亡的国度…”弗斯特自言自语地说着。
半晌,货轮又再次开动了起来,宛如垂死的病人拖动着破败老朽的残躯逐渐走入冰冷的海洋中。他们再次拔锚起航,但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麻烦找上门了。
餐厅里,人群们挤作一团,随着人数的骤减,这些饥肠辘辘的乘客也有了更多的补给和来历不明的鱼肉和鲜肉可供食用;厨师们在油腻的厨房中忙碌着,这是少数温暖的地方,而忙活的伙计和大厨则拥有流汗的特权。
“多喝点,孩子,至少这鱼汤是干净的。”水手长迪米特里给众人端上了一大锅鱼汤,旁边的孩子们高兴的舀起了汤中的鱼和海带。马维斯和弗斯特吃着热罐头和饭团,心情复杂地看着孩子们的笑靥。其他桌的乘客们则大快朵颐着烤肉和浓汤,至于究竟是用什么制作成的,他们并不关心。
“船长跟我说导航员发现了一座海岛。”弗斯特说道,“这座岛屿之前从未被任何飞行器和卫星标记过。”
“怎么,要停靠一下吗?”马维斯不安地说,换作以往,他只会觉得这是火山喷发和地质活动出现的岛屿,但现在他只觉得这座岛屿宛如鮟鱇鱼的灯笼,静静地诱惑潜在的猎物。
“是的,船长已经通过望远镜观察过了,这座岛有着适宜居住的大片土地,植物甚至还有建筑遗址。”弗斯特咬了一口饭团。“继续航行的危险要远远大于在这座岛上停留,因此我们决定先停靠一阵子,看看有没有人居住,顺便放下或是招点其他乘客。”
“希望你的船长做了正确的判断。”马维斯将罐头咸汤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一队武装水手扛着他们的武器率先从船上走了下来,他们确认了周围没有活物后,示意后续的搜索队跟进进行调查。马维斯站在甲板上,与其他乘客们一起眺望水手们的身影消失在荒凉的城镇中。
“走吧,我们也下去看看,顺便找找有没有什么古董玩意。”弗斯特拍了拍马维斯的肩膀,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赚钱?有钱赚有命花吗?”马维斯显得有点不耐烦。
“什么呀,我跟你说,在我们秘警特异科圈子里,搜集越多的古董和古文献便象征着越安全,越受到诸神的注视。多找点古物,指不定有时候能用上。”弗斯特说道。
“真是迷信。”马维斯不敢相信这些有着灵能或是异常力量的秘密警察还要寻求迷信传说的安抚。
“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时候?我看看时间。”弗斯特和马维斯不约而同看了看手表。“搞…什么?”手表的时针永远停在了四点五十八分,他们进入海域的时间。
“我们这是在做梦吗?还是说我们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马维斯惊讶地把自己的烟丢在了地上。这时,弗斯特的对讲机传来了呼叫:
“这里是搜索队,请求更多的人手增援,你们真应该看看这个。”
“你就跟我一起去。”弗斯特拉着马维斯便往往下走。
当看热闹的乘客和无所事事的水手跨过废墟般的城镇和正在捡拾遗物的拾荒者们时,他们看到了小岛另一边冰封的海岸,巍峨至极的大灯塔和远处大洋中如同山巅的黑色金字塔,那座塔在水上的部分是如此的雄伟以至于太空战舰都如同甲虫般渺小,马维斯所乘坐的货轮简直如同蚂蚁般只能在金字塔的阴影之下寻求庇护。
“这儿的冰面下似乎有东西。”水手说道,“我们得想办法把冰面凿开,或许下面是鱼群,这样的话我们就有更多吃的了。”
“把卡车开下来吧,记得让他们带上激光破冰机。”水手长吩咐道。
“那黑色金字塔,我在幻觉里见过。”兄妹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那座塔似乎是为了安抚什么可怕的东西而建起来的,我在幻觉里看到了许多这样的巨型金字塔,它们在水下的部分大的吓人,而且好像有很多可怕的东西在里面。”
“什么?你们在幻觉里见过?”弗斯特扭过头来,看着两个孩子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
“快走吧,冰面下面,有很多鬼魂,他们想要上来,他们想要我们跟他们一起溺死。”孩子害怕极了。“那些金字塔根本就不是属于我们这个位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你看看这个。”马维斯从旁边的旧图书馆里出来,他和弗斯特来到这里便寻思着研究这座岛的情况,而一座荒废已久的大图书馆正好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我在图书馆第一层的阅览室找到了这本书,是用我认识的古文写的,我大致能读懂。”马维斯翻开了残破的书籍,跟弗斯特和两个孩子分享了书中的内容。
“这座岛屿是一座由冥土开掘建成,并用于安置大金字塔施工人员的工匠镇,他们在这里建成了图书馆,码头,用以守望和巡防的灯塔并与其他数十万个同样的岛屿构成了冥海金字塔群的承建工作…”马维斯读着,“这里有好多地方被撕掉了,还有些被泡烂了没发辨认,只有…金字塔完成之时,便是工匠献祭之时,岛屿将沉没并且所有人将溺死,永远保护镇压冥海金字塔群的秘密…”马维斯一愣,说道:“孩子,你说冰下有很多溺死的鬼魂?”
他话音未落,一阵恐怖的轰鸣传来,是魔声,那魔声来自远处虚无缥缈的大洋中,金子塔在魔声的吼叫中颤抖,那含糊不清的哀鸣穿透了所有人的灵魂。整座岛屿在猛烈地地震,而冰面迅速破碎,许多人滑进了寒冷的海水中,而更多的人则在音波的震颤中全身流血而死。
“开!”弗斯特掌中的圣痕划出一条结界,将毁灭性的魔声震颤隔绝在外,让马维斯和孩子们免受内脏损伤,但魔声的灵魂之音仍然逐渐将人们的魂魄拉入异世界之中。而这魔声亦如进攻的号角,无数溺尸从海水中爬起,冰封的尸卫从永眠中醒来,带着诡异的笑容和腐烂的身躯蹒跚着向还活着的人袭来,将他们拖入水中溺死。
“快…快跑到图书馆里去…”马维斯抱起两个孩子,在幻觉和现实之间勉强移动着,他的意志正在抵挡来自另一个位面的呼唤,但这注定无法成功,在千钧一发之际,马维斯大吼一声,扑进图书馆的大门后,弗斯特随即关上了大门;随后,众人便失去了知觉。
Stiribt mit mir 与我赴死
Stirbt mit mir 与我赴黄泉
Stirbt mit mir 与我赴那彼方
………………………
冰封之海的魔声是来自地府的中古旋律,在茫茫无际的海洋中不断婉转旋绕,这是引导死者和将死者的歌声,整个凯瑟利亚无数含冤的鬼魂随着大海的浪潮沉入了深渊之中,前往黑暗无边的冥界众国。无数生物扭曲着抽搐着,并带着诡异的微笑随着令他们沉迷的舞曲慢慢浸入冰冷的水中,与无边浮尸一齐被封冻在逐渐形成的冰层下,等待着迷失航路的过往船只。在金字塔和大灯塔的阴影下,可怖的冥府魔怪从粘稠的黑暗中的现身,占据着不洁的祭坛和神像,以贪婪恶毒的目光巡视着更深处的黑色海域。幻象和异象在禁海之中司空见惯,这片大海中已经有太多的死亡和不幸,负能量和怨念的集合用怪风,邪云和鬼魅般的灵性迷雾掩盖了这片死区。
“喂,你们在哪?”马维斯在另一个世界和幻象中跌跌撞撞的前行;魔声的旋律在他的脑中逐渐清晰,无数稚嫩的和声通过警报般的轰鸣像许多像马维斯一样的苟活之人细语,如同无尽的细嫩臂膊试图搂住这些注定死亡的人,将他们的身心彻底融化。
“我的天啊,这里究竟是哪里?”马维斯强撑着前行,在他的视线里,自己正穿行在一个由巨型金字塔组成的城市中,这些金字塔和其他无数的建筑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以漩涡般的扭曲和不断螺旋上升的姿态插入满是扭曲面容和疯狂色彩的天空中,地上无数的死者相互交错盘绕,组成了异域大地上毛骨悚然的大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马维斯抬起头,无数的人影站在金字塔上,齐刷刷地望着马维斯,它们的眼睛毫无生气,泡涨的眼珠中没有瞳孔的痕迹。
“让.马维斯…”人影们齐声说道。它们的声音如出一辙,便是马维斯亡妻的声音。
“你们…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东西?”马维斯惊恐地说道。那些人影的脸都变化成了马维斯妻子的模样。
“让.马维斯…”黑影们逐渐靠近,它们的身影融合在了一起。
“不要过来啊!”马维斯惊恐的倒在地上,人影们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溺尸,拖着残破肿胀的身躯爬了过来,那是马维斯妻子的样貌,它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马维斯…快过来…我们一家…团聚…”溺尸的身上又长出了两颗腐烂的头颅,依稀可见那是马维斯孩子被子弹打穿的残骸。
那溺尸逐渐爬向不知所措的马维斯,马维斯此时已经彻底茫然,他不知道眼前的怪物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就在他静静等待死亡时,一道令人目眩的闪光划过,马维斯的身体逐渐浮起,随着气泡和水流逐渐向上升起;底下的怪物静静也不再动作,静静地看着马维斯从诡异的空间中逐渐消失。
“马维斯…希望你还…会记得我们…”这是马维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片刻过后,他从晕眩中醒来,身旁的两个孩子瑟瑟发抖。
“你终于…醒了,我…我感觉我快不行了。”弗斯特拖着身体走来,她身上的伤口渗着鲜红的血液。
“你怎么了?”马维斯扶着弗斯特,后者的身体在慢慢冷下去。
“好冷…我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的怪物攻击了我,刺穿了我的腹部…我侥幸依靠自己的力量逃脱了。”弗斯特说道。
“也就是说,那些东西,根本不是幻觉?”马维斯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弗斯特的身上,两个孩子找来布条帮弗斯特包裹伤口。
弗斯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马维斯立刻搭着弗斯特向图书馆的地下一层走去,试图找到一个稍微暖和的地方。
幽幽的红光自一台尘封已久的小型电热器中亮起,整个地下区域笼罩在潮湿的水汽和霉变的味道之中,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静静地分享本就不多的温暖。不消多时,又有两三个人拖着伤口缓缓走来,他们也渴望温暖和光明。
“抱歉,请问能允许我们坐在这吗?我们也好累啊。身上的伤口好痛。”两个面目不清的乘客走了过来,极尽卑微的说道。
“坐吧,这里还有位置,请问你们是?”马维斯说道,他的第二层短外套口袋里揣着一支短管左轮手枪,此刻他正捏着握把和保险,这是他在地下找到的东西,他攥着这把手枪坐在热源旁已经有两个小时了,手上满是冷汗。
“我是浅树,她是未己。我们在这找了好久,终于找到能歇息的地方了。”戴着大围巾的男孩说道,他旁边的女孩戴着厚厚的帽子和口罩,默不作声地拉着男孩。
两个孩子正照顾着虚弱的弗斯特,看到浅树和未己坐在旁边,便询问他们有没有药。
“抱歉,我也没有,我们几乎什么也没带。”浅树说道。
“孩子,这姑娘怕是活不久了。”一个乘客检查了一下弗斯特的伤口,说道,他是最早发现电热器的乘客,也是他招呼众人来取暖。
“喂,你们几个,快过来,那帮怪物好像不见了。”一个乘客跑了下来,对众人说道。“我还发现几顶帐篷,应该是水手们留下的,那里应该有不少物资。”
“那太好了,我们赶紧收拾一下,一起想办法先出去吧,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办法。”乘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我来背着她。”一个健壮点的乘客对两个孩子说道,他背起弗斯特便准备离开。
图书馆外,浓密的雨雾弥漫在这片海岛上,为整座岛屿带来了一丝诡异而静谧的气氛,众人跟着指引走着,在大雾和雨水中穿行。不消多时,他们看到了几顶大帐篷组成的营房,这是水手们留下的东西,散落的弹壳,飞溅的血迹和破碎的车辆证明了这里曾有一场恶战。
“就是这里没错了。”乘客们大喜过望,急忙开始寻找任何可用的物资。
“这里的人都去哪了?哪怕是死了,也该留下尸体吧?”马维斯说道。
“管他呢,赶紧找些吃的喝的和药物要紧。”一名乘客说道,随手丢给了马维斯几瓶药和一管针剂,“给那姑娘用上,这能救她的命。”
“这衣服真不错,适合当我的寿衣。”一位年长的乘客拿着一件水兵军官礼服说道,他拿出照片看了看,“马上我就穿这件跟你团聚。”
“吃的,都是吃的,豆子泥,香肠和汤罐头。”乘客们拿着厨房餐桌上的饭食说道,这里如今没有任何厨子,但即便是残羹剩饭也能让这些人吃饱肚子,他们一边大嚼着饭菜,一边把更多的酒和食物塞进衣兜里。然而,一阵阵令人恐怖的震动传来,整个岛屿都为止颤抖,众人愣住了,他们茫然失措,直到一个人大喊出了一个字:“跑!”
众人连忙逃了出去,他们向着船舶的方向一路狂奔,直到筋疲力尽。然而震动愈发强烈,伴随着不知名怪物的怒吼,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海中崛起,拼命从黑暗的世界中爬向现实。就在众人气喘吁吁之时,巨大的镰刃从浓雾中划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并带着无数恶魔般的嚎叫,一瞬间便将许多乘客齐刷刷斩成两半。
“啊啊啊,什么东西?”乘客们吓得四散奔逃,那些被腰斩的人则徒劳的试图向前爬去,直到失血过多而死,他们的尸首在大地上划过许多条长长的血痕。
“快跑,孩子,跟紧我。”马维斯抱着两个孩子跑向远处的船只,健壮的乘客背着弗斯特在前,浅树和未己紧跟在后,魔物的吼叫此起彼伏,但它们都在疯狂狩猎其他的乘客们。马维斯发现其他许多还活着的乘客都从四面八方不知名的角落和其他庇护所冲向船只,他们的身后紧随着不可名状的怪物不停吞食虐杀着落后的人。整个岛屿似乎是一座位列场,无数可怕怪物将他们的猎物驱赶到同一个地方,然后捕杀干净。
“终于,这一天来了。”年迈的乘客停止了奔跑,他转向怪物,静静面对着死亡。他对面的怪物长着他死去兄弟和妻女的面庞,挥舞着可怕的,长满人类手臂和嘴巴的触手将他刺穿,然后抛入口中。怪物在一阵满足的咀嚼后吐出了一张破旧的照片。
“快跑!快!别看背后!”乘客们冲向船只,不惜一切代价试图挤上船只,但无数慌乱的人群只造成了严重的踩踏和拥堵,许多人没有被怪物生吞活剥,而是被其他惊慌的人踩死挤死。水手们在船上向四周试图爬上船只的怪物开火,枪声和炸药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水手们毫不犹豫地将逃难的乘客连同后面紧追不舍的怪物射成筛子。
“快开火,快开火!”船长一边在甲板上指挥着水手一边通过对讲机呼叫轮机舱。“赶紧发动货轮。”但话音未落,巨大的血肉怪物攀爬过锈蚀的船壁爬上了甲板,它那令人恶心的白色脂肪躯壳和数十条肢体散发着甜腻带着血腥的气味,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吐出半腐烂的舌头横扫了船上的船员,然后用它一下将舰长卷入肚中;这怪物数十张孩子惨白的鬼脸发出了瘆人的咯咯笑声,它们漆黑的眼珠瞥视着踌躇不前的船员们。每过几分钟,便有更恐怖的怪物从深海之中攀爬而上,它们有的有着节肢动物令人恶心的修长肢体和尖锐的多足和血迹斑斑的螯钳,有的像一堆尸体的聚合物一样,拖着溶解的烂肉,一边哭嚎一边狂笑着用触手和上肢将眼前的一切塞入口中。在一刻钟之内整艘船便沦陷了,这艘巨舰沦为了怪物新的巢穴,将里面的一切活物吃干抹净,然后笑嘻嘻地看着还留在地上的乘客。
“完了,全完了。”马维斯懊恼地说道,他即将在这个恶心荒凉的地方死去,而他自己觉得自己还没找到妻子的踪迹。霎时间,地震伴随着金字塔的轰然转动传来,随着金字塔更为庞大的部分从深海中崛起,剧烈的地质变动将整个岛屿撕裂,巨大的地隙将众人吞没。马维斯和许多人一齐掉了下去,他徒劳地试图抓住任何东西,但无济无事,当地缝在震动中合上时,他也重重摔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ist mir mîn leben getroumet, oder ist ez wâr? 生命是否仅仅幻梦一场,或说本无真实可言?
daz ich je wânde ez wære, was saz allez iht? 我昔日相信的事物啊,的确存在过吗?
dar nâch hân ich geslâfen und enweiz es niht. 也许是我沉睡过去了,无法逐一道明,
diu werft ist ûzen schœne, wîz, grüen unde rôt,世界的外表看似美丽,是洁白、葱绿与鲜红,
und innân swarzer varwe, vinster sam der tôt.一旦望入它内部,这世界不过漆黑如死亡罢。
悠扬的歌声自远处传来,马维斯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已经魂归地府了。
“这里是哪里?”马维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惊恐地看着无数摔下深坑而死的人,他们的尸首堆成了一座小山,而马维斯侥幸没受到更进一步的伤害。“孩子们,你们在哪里?”他跌跌撞撞地跑下尸山,朝着歌声的方向盲目跑去,然而一个东西让他绊了一跤,他摔倒在地,正巧与弗斯特的尸首四目对视:只见弗斯特的的身体渗出了汨汨鲜血,血液在凹凸不平的地表上形成了一条小河,弗斯特无光的眼睛中仍有泪光,她的残存的眼神中透露着不甘与恐惧;手上满是伤痕,看起来像是不愿就此离去的挣扎。马维斯惊恐万分,抱起了她的身躯,念念叨叨了好一阵祈祷词才将她放在一块平地上,但却怎么也无法闭上弗斯特的眼睛。
歌声越来越近,马维斯赶紧躲到一块石头后面,偷偷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浅树和未己,不,是浅树和未己变成的怪物正一边歌唱一边搂着昏迷的两个孩子走了过来,其他无数的怪物静静地跟在身后,它们似乎正在向祭坛走去。
“出来吧。让.马维斯。”歌声停止,怪物对着躲在石头后的马维斯说道。马维斯举枪慢慢从石头后面起身。“那种东西对我没有用。”怪物不紧不慢的说道,但马维斯只是冷冷的说道:
“把孩子放下,还有,告诉我,我的妻子在哪?”
“放下,这两个孩子吗?”怪物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马维斯,随后咯咯笑了出来,身后更多的怪物们也咯咯笑着,这声音如此毛骨悚然,马维斯的骨子里都冒着寒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下他们?他们马上就要和我们一样了呀。”怪物笑着说,“他们马上就要与死亡同在了呀。”它们那天真无邪的声音反而令马维斯更加恐惧。“至于你的妻子,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啊,对了,你的两个孩子你也见过了吧?嘻嘻。”
“什么?”马维斯心里一惊,“难道是那个有着我妻子脸的怪物吗?她已经…变成那种那种东西了吗?怎么可能?”马维斯尽可能维持自己的平静。就在他分身的时候,怪物已经瞬间移动到了他眼前,潮湿霉变的气味在他鼻腔中逗留。
“我草!”马维斯毫不犹豫开了数枪,但这怪物完全不为所动,直到马维斯打空了弹药,怪物也丝毫未曾受到任何实质性伤害。怪物用手一下便打飞了他的手枪。
“嘻嘻,你还是别做无用功了,跟我们一起去冥界吧。”那怪物像抓玩偶一样一下抓起马维斯,然后加快了步伐,身后的那些其他怪物也欢笑着紧随其后,犹如一场恐怖的游行。
“浅树,未己,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无冤无仇,你至少把那两个孩子放了吧。”马维斯一边费力地抓着怪物的手臂一边说道。然而当怪物掀开那两个孩子头发后的印记时,他愣住了,那印记与怪物们身上的一模一样。
“大叔,这可是死神指定的祭品,可不是我们擅自作为呦。”怪物说道,他们又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我们也曾经是呢。”
“什么东西?”马维斯一面试图够到昏迷的孩子一面试图说服对方,“你们同是祭品,为什么要把对方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真是跟你没法交流呢,大叔。”怪物笑着说,“再说了,他们要是不来送死,可是会祸及家人的呢,你是想看他们整个家庭被彻底毁灭还是看他们自愿赴死呢?嘻嘻。”
“这印记,这么恐怖。”马维斯陷入了沉默。
“死神的印记不仅仅会慢慢侵蚀受印者,还会招来许多灵体怪物呢,而当受印者们被完全侵蚀,他们便会彻底溃烂,并成为冥府通往现实的大门呢,嘻嘻,所以啊,每年都有绝望的人前来赶赴死神的邀约,到这里赴死呢。”怪物笑着说,“而我们则要从祭献君王身体里分离出来,收割许多像你们这样的家伙,并连带着祭品一起送回海底的冥界大门里,然后才能重新与君王重为一体。”
霎时间,大地裂开,怪物们从裂隙中蜂拥而出,回到了地表之上,在它们眼里,整座岛屿便是一艘艘通往冥府的船只,在大洋中移动,越过金字塔和大灯塔前往中心的大漩涡中;彼时,这座岛屿正在行星般巨大的漩涡边缘游动,如同一条小鱼,在漩涡的洪流中,无数的船只,战舰,浮岛,城市,甚至庞大无比的大陆都在其中涌动,无数的残骸和大陆逐渐沉没在海水中,并在新的一年里重新回到现实,成为实实在在的幽灵船和漂浮在空气中的幽灵大陆。
“为死神献上我们崇高纯洁的祭品。”怪物们高呼着,无数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向了岛屿山巅的大祭坛,在雷电与风暴中高唱死亡的颂歌,那祭坛布满斑驳陈旧的血迹和锈蚀朽坏的绳索铰链以及破碎腐烂的刑具,这是这些怪物们曾经身生而为人并在人间受尽折磨而死的证明。
来自大海的魔声再次响起,漫长而柔和,如同摇篮曲般拂过即将再次睡去的孩子。这片大地上再无任何活着的人,至少对于怪物们而言确实如此。浅树轻轻将兄妹放下,看了看逐渐升高的海啸巨浪,这是岛屿正在向海中深渊行进的标志,金字塔的影子渐行渐远,而魔声则愈发地清晰。
“一切都该结束了。”浅树说道,它无视了已经被撕的四分五裂的马维斯,他现在死于怪物的口下,但在最后,浅树让他的灵魂与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团聚。“献祭的灵魂全部归位,再过十年,我们就能向当初的迫害者复仇,即便他们每个人都已经死去上万年,我们也要将痛苦和恐惧散播到他们后代的头上。”浅树闭上眼睛,静静走向海水中,它回想着自己生前的一切:万年之前,他出生于海边的一个叫罗曼努的都城中,作为城市平民的独子而出生;与所有的孩子一样,喜欢冒险和交流而非学习;在当时,人们都更喜欢在温暖的大地上四处旅行,与古老王朝的其他住民们交流,或是瞻仰名胜与古迹;浅树和他的青梅竹马未己在自己的假期游览过无数无人问津的地方,也跟随其他人前往人头攒动的胜地,原本他们的生活将会在幸福和快乐中永远持续下去,直到那一天的降临;他还记得那天格外的湿冷,在许许多多年轻人们跟团的神山附近穿行而过大批大批身着黑甲的奇怪士兵和佩戴着元老盾徽的黑衣人,他们用野兽般的眼神打量着浅树,未己和其他人,随后驻扎在远处偷偷监视着他们;这一行为吓坏了浅树和未己,但他们也只能在渐渐落下的人工恒星下与其他人扎起帐篷,勉强过夜。但是那一夜,一场粘腻恶心的黑色暴雨打坏了帐篷将他们浇醒,他们跑出帐篷,只看见无数可怕的魔怪贪婪地看着他们,将四周的平地和林区彻底堵塞遮蔽,这些恶臭的怪物似乎迫不及待地准备享用这些可怜的小祭品了;只见黑衣人们站在高山上,仰望着充斥着可怕漩涡和猩红风暴的天空,随后张开手掌,无数血红的印记飞向众人,在他们身上打下可怕的流血烙印,随即,那些怪物扑了上来,跨过肉质的大地和涌血的河流,将众人撕碎;浅树拉着未己在慌乱的人群和横冲直撞的怪物中东躲西藏,终于找到一个逃跑的捷径,他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逃走时,那些黑衣人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浅树和未己惊恐地一路逃回了家,却发现路上空无一人,自己的家人,邻居和任何人都对他们的求救默不作声,只是通过窗户冷冷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被一大群士兵粗暴地撕烂身上的衣服,当众凌辱后拖走。直到他们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关押在一个巨大的天牢中,黑雨不停地下着,而许多和他们一样的年轻孩子也在雨中哭泣,这些人也被打上烙印并存活了下来,而这正是最佳的祭品;浅树还记得自己试图透过牢笼的栏杆牵住未己的手,但是守卫们却打断了他的手。自那之后,他知道自己和未己,以及其他城市中许多的孩子成为了王朝献祭给众神的祭品,即将在海中的岛屿上被残忍处刑。而在海岛上,他所有人一样迎来了自己的死亡;那时的大海还未如此冰冷,但同样让孩子们瑟瑟发抖,他们被一遍又一遍凌辱,强暴,然后折磨直至不再反抗,随后在祭坛和众神的造像前被紧紧缚住,用各种残酷的方式肢解,焚烧,取骨,剖腹;但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残酷的死法,而是处刑后扔在在剧痛和恐惧中保持一丝神志与清醒,他拖着自己仅存的小半截身子和因痛苦悲鸣而沙哑喉咙吐出了最后绝望的呼救,但最后还是在群鸦欢喜的啄食和祭司祈祷的大声颂唱中失去了生命。
在最后的一刻,他仍然试图牵住未己的手,在他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位庞然巨物的怀里,而它身边站着的,是一位大神。“还疼吗?”那声音轻柔的说道,就像浅树同龄人声音一样清脆带着些许稚嫩。
“不疼…我是已经死了吗?”浅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又带着些许虚无缥缈,“未己她?”浅树问道。
“她没事的。你们都死了。”那庞然大物说道,“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被献祭的人,为了满足那些神和凡人的欲望,被折磨至死也不得安眠。”浅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是原初的被献祭者,也是祭献之王,我负责安抚亡者并作为冥界的入口而存在的次级神,你可以叫我飞鸟。”那庞然大物身躯乃是无数受尽折磨的稚嫩躯体,死去孩子的存在都被整合进了它的身体,而这身体庞大到跨越了维度,与深邃的大门相结合,延伸至生者世界的各个角落中。
“所以,我是下地狱了吗?”浅树问道,那巨物将刚刚苏醒的未己递了上来。
“这里是冥界,所有死者意识再度涌现的永恒国度,人们将在这里暂且安息,并在某一天转世重生。”那位大神说道,“我是死神,孩子,不要害怕,我和我的冥神姐姐不像那些可怕的其他神祇一样要你痛苦,哭泣和受辱。我负责掌管生命的终结。”
“那,我该做些什么?”浅树抱着未己说道,在冥府,他们一丝不挂的身躯显得如此娇弱。
“孩子,你想对那些伤害你的人和对你的苦难视而不见的人复仇吗?你想与飞鸟一起安抚其他受到伤害的死者吗?终有一日,你们将能够飞翔在宁静的永恒国度。”死神轻轻抚摸着浅树的伤痕,问着这个懵懂的孩子。
“只要能跟未己在一起,我就愿意。”浅树回答道。
“我愿意。”未己说道,她的泪水从精致的大眼睛中流下。“那些人做的事,太可怕了,我不想更多的人受害。必须要惩罚这些混蛋。”
“好的,好的,我的孩子。”死神说道,“我将允许你们在未来惩罚这些恶人的来世和后代,往后的日子里,仍然会有许多前来赴死的人和受到烙印的祭品来到此地,你们要接待看管这些祭品,并且将那些以各种缘由和欲望铤而走险的人屠宰。直到现实的帷幕被削弱至无可削弱时,我们便能对那些恶贯满盈又逃离了永恒国度的人降下惩罚。”
“但是,为什么往后的日子里还会有像我们一样的人?我们应该庇护他们,让他们免受灾厄才对啊。”浅树含着泪急着说道。
“孩子,这些人自从被那些恶鬼和邪恶的祭司打上烙印后便注定会死,一旦被侵蚀那么必定祸及家人,因此他们会自己默默离开。前来寻找归宿。”死神说道,“无论他们身上有着象征着谁的烙印,请记住,那都是恶人们擅自代我们烙下的,那是罪证和凶器。只是有些神喜欢看着世人因为自己的欲望自相残杀而默许。”死神安抚着孩子,最后说道,“既然你们愿意,那么便与其他人一样和飞鸟合为一体吧,在未来,你们会有新的躯体再度降临凡世。”
当浅树睁开眼睛,它便会人形,与未己一道静静躺在冰冷的海水水面上。回想着自己曾经的经历与抉择,他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如今冥神已经失去了理智,而死神也离他们而去,神界被战争和混乱笼罩,一如歌剧中的诸神黄昏。只有飞鸟,浅树他们以及无数的孩子仍然默默坚持,渴盼着自己突破冰海的封印的机会。“我哪是希望复仇啊,我只是,想再看看我那转世投胎的家人。即便他们背叛了我,我也不会恨他们。”他看了看未己,二人拥抱在一起,小声哼着飞鸟的歌声,其他的怪物们逐渐失去了可怖的外表,便会孩子的模样,进入了深渊之中,前往冥界与现实之间的大门,至此,怀着深深执念的孩子们都与飞鸟同在,他们共享着夙愿和意志。
“抱歉,我不能就这样让你们摧毁现实世界。这里是整个宇宙生物唯一的家了,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白白葬送。”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那声音也唱着悠扬的歌谣,是迷失于历史长河中的古老诗歌,打乱了原本逐渐宁静的魔声。
“拜赞庭的凯瑟皇帝,血王的最宠溺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你可以就这么冷眼旁观,这对你们血之眷族并无害处。”飞鸟的声音传来,它似乎显得无可奈何,又带着些许愤怒和不甘。
“抱歉,一直以来,我与这里的人民签下了契约,我曾答应他们以供奉换取我对此地的庇护。至于你,飞鸟,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凯瑟静静地站在浅水中,宛如纯洁的水仙,身上的血迹依稀可见,那是它仍然虚弱的证明,此刻的它,身着一袭洁白的轻柔短袍,拉着两个祭品孩子。
“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次级神默默维护着世间的存在以致其不至于崩坏消散;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被许多人称为邪神,仅仅是因为我们中的一些同类作恶多端。”凯瑟说道。
“是在责怪我吗?”飞鸟回答道,“但我只是想要回到现实中,再看一看这个世界。”它叹了口气,“即便这个世界早已沧海桑田,残破不堪。我只再需要十年,就能回到我曾经存在过的地方。不要阻挡我。”
“那些地方,已经不存在了;自你们那古老的王朝开始进行献祭以来,整整一代的孩子为了王朝众王的远征顺利和长生不老而被献祭,然后在未来不断周而复始,直至王朝本身自行消亡崩溃,而那片大陆,就在南方陆沉了。”凯瑟说道,“我希望你放下执念,不要再把这片星球摧毁,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净土了。”
“不,我要回到现实中,无论怎样,即便陆沉也好毁灭也罢,我依然要选择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既然你要阻止我,那便证明你有这个能力吧。”飞鸟庞大的身子掀起了巨浪,地狱冥河之口中伸出了无数庞然的肢体和触手,它正奋力摆脱另一个维度的束缚,将概念和非现实的力量带到世间。
“说不通的话,只能靠武力制服你了。”凯瑟叹了口气,随后一轮红月缓缓升起。
“这里是奥西恩岸防指挥部,请讲。”海防指挥官接通了电话。
“这里是监测灯塔,长官,我们刚刚发送了海边图像,请查收。”电话那头的通讯兵说道,“情况很是糟糕。”
“我看看。”指挥官将图像转接到大屏幕上,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在奥西恩漫长的海岸线周围的海域上,密密麻麻漂浮着腐烂的死尸和粘稠的血浆,层层叠叠的浮尸和腐血不仅阻塞了船只远航的可能,还堆积成了一座座小岛,肉眼所见之处,基本上都被这令人作呕的景象所笼罩,帝国武装破冰舰正从尸山血海之间缓慢穿行,试图打捞尸体并进行处理。远处,令人神志错乱的红光冉冉升起。
“转接所有岸防部队和水面部队,”指挥官拿起另一部电话,通知警卫室长;“立即进行动员,清理所有的浮尸,同时严格进行保密。”
“传令兵,立即前往总督署,告诉总督,奥西恩需要戒严并进行管制。”指挥官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后者立刻跑了出去,坐上军车前往总督署。
“报告长官,那些尸体动起来了。”监测灯塔传来通讯,指挥官吓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直勾勾看向传来的图像:那遮蔽大海的尸山,在不知名的声音互换下逐渐苏醒,缓慢但坚定的涌向陆地,而腐烂的血水,则向有知觉一样沸腾,与海水交融成令人疯狂存在。
“恐怖降临了。”所有通讯器中传来了模糊不清的声音,随后整座城市陷入黑与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