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0日,林肯公园主唱查斯特·贝宁顿被发现于家中自缢身亡。
2006年年底,我第一次在父亲新买的“大显”牌手机上看到了一段厂方用来测试手机显示屏功能的不到三分钟的内置视频短片——《迈阿密风云》电影的主题曲中文MV,在爆炸、枪战、打斗以及如人鱼般的巩俐在男人怀抱间游走的荷尔蒙镜头之后,出现了一行小小的中文字幕:林肯公园。
那时候的我知道林肯是美国的总统,但我不知道他和公园有什么关系。
Numb
Linkin Park - Meteora
一、
2007年,小伙伴蹦跳着跑到我家大声告诉我,变形金刚拍真人版电影了!而且还是《勇闯夺命岛》的那个导演拍的!
于是两小孩就怀着无比激动和期待的心情用我家那台老式的“大后脑壳子”的奔腾电脑打开了土豆网主页开始用智能ABC的输入法费力的搜索着。
当点进搜索结果列表中的第一个视频后,闯入视听的并不是期待中的巨型钢铁怪物打斗的场面和枪战爆炸撕裂碰撞的音效,而是伴随着极具节奏感的鼓点和旋律而逐渐升起的一幅在沙漠中一群狂舞的人和由战争暴动拼接而成的混乱画面。
两个屁事不懂的孩子就那样听着,看着,忘记了一开始要找变形金刚电影的初衷,甚至还跟着节奏抖起了腿。
在最后的字幕里,我终于知道了,这个视频实际上是《变形金刚》电影的主题曲MV,而在沙漠中狂舞的那群人,名叫林肯公园。
What I've Done
Linkin Park - What I've Done - EP
二、
2009年,父亲为已经上初中的我买了一台步步高H2学习机,原本应该存满英语听力的音频播放列表里,却出现了一大串以 Linkin Park 为名称后缀的MP3文件,父亲的英语不好,看着我戴着耳机对着学习机里满屏的洋文蜜汁点着头,父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年,《变形金刚2》在中国大陆上映,那年,《变形金刚2》还没有被扣上“广告金刚”的臭名,那年,土豆和快播还能光明正大的将枪版放在主页上招摇,但那年这座偏僻的边陲小城却连一家3D电影院都没有。
那一次,当我再度用家里新换不久的液晶显示屏打开土豆网时,我无视了主页上招摇的枪版《变形金刚2》,而是用搜狗输入法熟练的敲出了“《变形金刚2》主题曲”的字样。
在搜索结果的列表里,我知道了,这首画面极其暗黑抽象甚至扭曲的撕裂重金属音乐MV的名字是——New Divide。
旋律响起的那一瞬,鸡皮疙瘩已经落了一地,然后就是伴随节奏升起逐渐沸腾的血液,最后随着声音落幕,一切又重归沉寂。
也是那次,我头一回在纷乱的MV视频剪辑的几帧画面中看清了主唱查斯特·贝宁顿的样子。
并记住了这个在接下来几年里都为他的音乐而沸腾疯狂的短毛光头。
New Divide
Linkin Park - New Divide
三、
2011年,暗恋了三年的女孩要走了,直到分开前的最后一刻,懦夫的自己也没能将在心里憋了三年的话说出口。
但我把对她的心意用藏头诗的形式写在了日记本上,将那页纸撕了下来,送给了她。
女孩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将纸塞进口袋中,转身消失在了风里。
那天晚上,我倒在床上,听着查斯特用时而深沉时而撕裂的歌喉演唱着In the End,窗外孱弱的月光透过阴霾的乌云投在房间的一角。
默默流泪,心里反复想着同一个问题:
她会读懂吗?
In The End
Linkin Park - Hybrid Theory
四、
高三那年,高考在即,成绩下滑,表白失败,与父母矛盾激化接踵而来,没人理解,没人在乎,更没有人到你身边去听你倾诉什么。
每天下了晚自习后,都习惯在自家楼下小区的台阶上坐着,仰望星空,有时悲壮的感觉自己像一个孤独的行者,有时却又卑微的感觉自己像个无助的傻逼。
心情不好时,会到楼下的小卖店里无视老板娘异样的眼光买几瓶啤酒,给我爸淘汰给我妈我妈又淘汰给我的长虹直板手机插上耳机,倒在台阶上,任凭酒精和循环播放的 Somewhere I Belong 将自己窒息,淹没。
那年,我删除了手机里除Linkin Park 外所有那些无病呻吟的流行音乐。
Somewhere I Belong
Linkin Park - Meteora
五、
2015年,那个当初曾和我一起坐在奔腾电脑前听着《变形金刚》主题曲抖腿,但已多年未联系的小伙伴突然发来消息:
林肯公园要来北京开演唱会了!
哦,是嘛
真的,我已经买好去北京的火车票了,你要一起来吗
哦,算了
哦
……
大学的头两年,身边的人一开始都在追中国好声音,后来是我是歌手,再后来就是些将中国,歌手,声音,新,好,这几个词拆来拼去的其他名字的音乐类节目,看着台上的歌手们搔首弄姿的忙着真唱假唱,台下导演组雇来的群众演员故作姿态的忙着真苦假哭,这些因素决定了我从一开始就对这类节目没有丝毫的兴趣。
但出于一种迎合的、从众的、主流的心理,我还是默默地在手机里下了几首选秀里的歌,室友在看节目时,我还会走上前,对着那个明摆着声音对不上口型的歌手说上句:
她唱的真不错。
林肯公园的歌声没变,但我,却变了。
后来,在几位音频圈老手的指引下,自己开始接触了披头士的不朽经典,老鹰乐队的摇滚绝唱,枪花乐队的糜烂放纵,以及最近几年开始疯狂肆虐在垃圾页游上的BGM,但一声旋律就能让人瞬间炸裂的Fall out Boy。
曾经,为了能多存几首歌,300兆内存的长虹直板手机里所有的音乐都只能下载两三个兆的最低配版本,如今,拿着装有64G内存卡的便携式音乐播放器可以肆意的传输两三个G的CD原声母带。
我也开始拿着自己的蓝牙音箱放着老鹰1994冰封地狱现场版的《加州旅馆》与拿低音炮看《歌手》的室友相对抗。
但渐渐地,林肯公园的歌,似乎就像被遗忘在了岁月的角落里一样,随着时间流逝,以 Linkin Park 为名称后缀的cda文件从音乐播放列表里一行,一行,一行的消失了。
年初,我换了新的手机,时至今日,手机里的音乐APP已经下载了超过百首的歌曲,但关于林肯公园的歌却一首都没有。
林肯公园不见了,带着那个曾经躁动,焦虑,愤怒,狂妄,特立独行的我一起不见了。
结、
几天前,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闻,林肯公园主唱查斯特·贝宁顿疑因滥用药物或精神问题于家中自缢身亡。
哦,那个玩摇滚的短毛光头死了。
当时,自己的内心毫无波动,只是习惯性的讲这个消息转发给了曾经和自己一起喜欢过摇滚和林肯公园的老友。
老友只回复了四个字。
啥
不会吧
看来,变化和消失的,不只是自己。
直到今天早晨,当我收拾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那台堆积在旧物盒子里的步步高H2学习机,电池似乎已经废了,于是我插上电线点了开机键,熟悉的界面卡顿着跳入眼帘,在那个拥挤的音频播放列表里,清一色的Linkin Park为后缀的MP3文件仿佛穿越时空来到了我的面前。
点开其中的一首,那似曾相识并带着噪点的旋律和鼓点伴随着当初那些懵懂,躁动,焦虑,愤怒和不堪的记忆一股脑地踹碎了自己最后的那层伪装的外壳。
星空下小区里冰凉的台阶,月光下房间里阴暗的角落;
像个汉子一样冲到人群中猛挥着拳头打架,再像个娘们一样自己缩在发臭的街角里捂着伤口流泪;
录取通知书下来时,独自站在天台上对着城市的夜空狂放嘶吼;
还有那个明明收到了我的藏头诗却再也没有联系的女孩。
哦…那个玩摇滚的短毛光头…死了…
没人能想象出,一个满脸胡茬的大老爷们儿抱着一台老旧掉漆的学习机像N多年前向暗恋对象表白失败后那样倒在床上大哭的场景。
……
然而无论如何,林肯公园和查斯特都早已带着自己那个狂放不羁的年岁永远离去了。
于我而言,摇滚的音乐只是个载体,而摇滚的精神,则象征着最高的自由,与脱离地心引力束缚后的狂放。
我不知道我那些已死的岁月是否随着查斯特去了天堂,但我希望他们能够在另一个没有束缚的世界里无限靠近那个最高的自由彼岸。
岁月已死,但精神永存。
——致 Chester Bennington
2017年7月25日
逸 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