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徐明远十七岁。他确实挺可怜的,细细数来他没干过什么坏事。考试没做过弊,从来没有跟家人撒过谎,不和别人打架,挑灯夜读上了市里最好的重点中学。可偏偏所有的不幸就像落在他的身上,他才十七岁。
春天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远处的山只剩下黛色的模糊轮廓。徐明远手里捏着医院的报告单,感到浑身无力。身后是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小声啜泣声。
从那天起,徐明远开始尝试着写遗书。开始以死亡的角度计算人生。他觉得这算是在他活了十七年的人生里比较有意思的一件事。
渐渐的看淡了一切,上课不怎么听讲,喜欢望着窗外发呆。会听一整晚的歌,会把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看很多遍。唯有父母轻轻拍着他的肩,说一切都会好的时候。心尖才会隐隐作痛。
是在那年暑假吧,一个背着吉他的女孩闯进他的生活。
从学校领学业报告单,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成绩。骑着自行车回家,轻轻捏着车柄。身后有人喊他,他回头。
女孩说,徐明远,我挺欣赏你。我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
徐明远笑了,他说,好啊。
周佳橙的吉他弹的很烂,但她坚信,说自己一定会成为火遍大江南北的歌手。在徐明远用来写遗书的信纸上,签满自己的艺名。
时间就像慢悠悠的度过,冬天来了。
周佳橙写了一首歌,叫《橙色的远方》。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不停的写稿,改稿,定稿,排练。放学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载着她,都听见她轻轻的哼歌声。
如果时间有颜色,一定是金黄。那璀璨的远方,一定是柔和的橙。且听我慢慢讲,我是橙色和我的远方。
元旦投稿面试那天,整个天空都是灰色的,风不停的吹,吹得人脸颊生疼。徐明远搞不懂,南方的冬天风怎么可以这么烈。周佳橙坐在后面,一路的沉默。
到了路口,周佳橙下车,勉强冲他挤出一个微笑说的是明天见。他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说了句,你的歌很好听,现在我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周佳橙笑了起来,飞快地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冲他摆摆手,明天见。
少女的笑声渐渐远去,脸颊上还残存着余温。
转眼高三来了,周佳橙放下了吉他。发誓改革洗面,从此挑灯夜读。徐明远没什么感觉,他不在听课,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睡不着就盯着倒计时的字样发呆。
周佳橙说要学习,不理他。人生无聊到透。
终于高考来了。徐明远没参加,晚上的时候父母计划着暑假去三亚,说那里适宜养身体,询问他的意见。他咬着筷子,轻轻说好啊。
考完了最后一科,徐明远捏着两只巧克力味的可爱多等周佳橙出来。后来他只记得那天的好大,阳光辣辣地贴在身上的温度。
周佳橙在远处望见了他,冲他竖了个拇指。徐明远了然,回着笑了笑。
一路上,他们俩心知肚明,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路口,周佳橙跳下车。
徐明远说,我要走了。
哦。我也是啊,我要去南京了。周佳橙笑笑,一脸晴亮。
我会死的很早,你要记得我。
这句话徐明远一直没说出口 ,只是轻喃的声再见。
周佳橙真的火了,火遍大江南北。她的第一首歌,便是十七岁写的《橙色的远方》。
那年徐明远的病情恶化,必须待在医院里。他看着电视,周佳橙坚定的冲记者说,他就是我的远方。
他想起那个燥热的夏天,想起清明的声音,想起唇贴在脸颊的温度。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二零一二年,徐明远写下最后一封遗书,寄往南京。淡黄色的纸面上只有一句话。
一切安好,勿念。
再见再见,原来只是好久不见。如果再次与你相遇,那你是否还会记起那年夏天的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