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寒
“菲儿,菲儿。”“噢,阿姨!”李菲儿睁开双眼对着手机看了一眼,看了一下时间,晚上10:30,“阿姨,你还没睡啊!”电话那头有点兴奋的阿姨开始喋喋不休:“你知道你多大了吗?天天不出去,除了吃就是睡觉,人家静芬昨天都生二胎了,你还单身,人家只比你大半岁而已……”
作为阿姨的比妈还着急,李菲儿边喏喏地搭着话,边张开嘴打哈欠。连家里7岁的弟弟都整天挖苦她没有男朋友,叫她“剩女果”,这些连催带逼的“苦劝”,李菲儿都已经形成免疫力了。
“哎,不说你了,你得抓紧,明天你去我家帮我把棉被晒一晒,一定得去啊,大半年没晒了。”“阿姨,明天我……”“一定要去,必须是明天,不然都拿不到门钥匙了。”“好吧,我明天去就行了,我睡了哈!”
坐了一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阿姨所住的小区,李菲儿径直去了苏流家,苏流的父亲曾是个渔夫,现在在居委会工作,与姨父关系不错,去他那里,一定能拿到开门的钥匙。
“菲儿啊,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苏世林开门见是李菲儿,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地招呼她。李菲儿见桌上摆满了各样的零食,苏伯母从厨房出来,端来一碟刚切好的西瓜。“小菲儿,来来来,吃点冰西瓜,外面一定很热吧。”“谢谢伯母!”这样的热情,在苏伯伯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小菲儿坐在沙发上,有点木讷地吃着两人送来的零食和水果。
“那个,伯伯、伯母,我阿姨说要我去帮她晒被子,我拿一下钥匙……”“好的好的,我马上拿给你,你坐着再吃点东西。”李菲儿曾和爸爸一起去看过苏世林打渔,见不到边际的海,初生的阳光染红了每一滴苦咸的海水,在靠近陆地不远的地方,他双臂蓄足力量,将渔网撒向蓝的天,撒向蓝的海,撒向从远处飞来的白色海鸟。年幼的李菲儿愣愣地看着那一幕,仿若一幅画,深深印在脑海。
李菲儿长大后,苏世林也老了,收养了一个孤儿,不再去打渔,而是做起了贩鱼的生意,听说这样赚钱比较多,也是为了苏流和妹妹苏江。苏世林每天仍旧天未亮就出门了,晚上天黑才回来。那时,苏流正在上大二。苏世林很辛苦,可每天都很开心,苏流回来时尤其开心。现在已经过去5年,苏流研究生毕业了,留在上海工作,苏世林更是乐开了花,邻里见到他就夸他福气好,有个争气的儿子,苏世林每次都不说话,眼睛一眯,踱着步子悠悠地走了。
几分钟过去了,苏伯父还没拿来钥匙。如果不是在苏流家里,面前堆着这么多的零食,苏流一定会放开了吃,可此时此刻,李菲儿只想快点逃走。她焦急地向卧室那边瞟了瞟,却看见了他。那个已经在熟悉不过却从未见过面的苏流。李菲儿立即撇开了视线,盯着手中的零食。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慌张,是因为苏世林总是叫她“儿媳妇”?苏世林早在苏流大学还未毕业时就对她和阿姨说过:“等我们家苏流毕业,等菲儿也毕业,就让苏流娶了菲儿。”李菲儿羞红了脸,叫苏伯父不要打趣自己。时间久了,菲儿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而后的每一年过年,苏伯父见到李菲儿,总时会叫她“儿媳妇”。阿姨见苏流越来越有出息,又见苏流为人谦卑低调,朴素老实,也越发地喜爱起了他,每次见到苏流,感觉比亲人还亲。
苏流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一包零食,顺手打开了电视。李菲儿感觉自己被无视了,心里有点愤懑不安。等苏世林找来了钥匙,她立即走过去拿走了。然后跟大家告别,苏世林说:“菲儿啊,我让你伯母买好了菜,都是你爱吃的,你晾好被子就过来哈。”“哦,好的,谢谢伯伯。”李菲儿强掩内心的紧张,走出了房门。
整个上午,李菲儿都在阿姨家忙进忙出,尽管如此,似乎表面的忙碌掩饰不了心中的紧张情绪。有时不得不承认人是自己思维的奴隶,你越想控制,它越发膨胀。李菲儿几度想平息情绪,可总以失败告终。
“你究竟在激动什么?”李菲儿关掉房门,哀叹着。
毕业已经一年,没有工作,没有男朋友,唯一让人感到安慰的是,挣扎了几个月后,今年年初考上了研究生。这半年找了几个临时工,身边余钱不多,还在为读研的学费揪心,家里因为负担重,坚持反对李菲儿读研,可她还是在坚持,别人不理解,她自己懂得,那是她想去的地方。“还是不想了吧,不如想想怎么去赚钱付学费。”她摇摇头,仿佛这样一摇,满腔的愁绪就从脑海中甩出去了。
还得在阿姨家守一天,李菲儿自己开始琢磨着怎么挨过这时间。有人在敲门。
是苏流。李菲儿打开房门愣了整整五秒,苏流站在门口见她愣愣的,感到有些奇怪。第一次见这个传闻中对女孩,老父亲经常念叨着的女孩,苏流总感觉有种说不清的奇怪。
“菲儿,去我家吃饭吧,都准备好了~”“噢,我就来!”说完转身把门关住。
苏流站在门外,摸了摸脑袋。
李菲儿匆匆跑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看镜中的自己,这张已经不抱希望却依然抱有幻想的脸,普通、平凡,真是可怕。擦擦脸,拎起小背包准备出门。
李菲儿打开门,看见苏流站在楼梯口玩手机。“走啦!”
“菲儿啊,你真勤快,放假了还来帮阿姨干活儿。来,多吃点菜。”苏伯伯忙着给李菲儿夹菜。
“谢谢苏伯伯~”李菲儿低着头拼命吃菜。
“今晚别回去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睡我们家,如果不愿意,睡你阿姨家也行。”她听着苏伯伯的话,感觉有点盛情难却,可转念感觉又不对,昨天阿姨为什么喋喋不休谈男朋友的事。
“不了,我下午就回去。打车回去。”
“要我送你回去吗?”苏流接话了。
“不,不用了!”
一顿饭下来,李菲儿感觉浑身不适,只想赶紧逃。那就逃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见面后,苏流和李菲儿各自忙着,苏流去了上海,李菲儿去了厦门。虽然第一次见面有些惊慌失措,但想到日后再难相逢,李菲儿轻松了不少。
然而,他们无法逃避两个人,他的爸爸,她的阿姨。
春节去阿姨家拜年,在小区里碰到苏世林,他竟然当着邻居的面,叫她“儿媳妇”。
“苏伯伯,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苏流后天回来,你们一起见个面吧。”
李菲儿不说话跑开了。
在那些死水微澜般的岁月里,偶尔泛起涟漪,感觉都有点不真实,管他呢。
“你知道吗,人家苏流现在月薪过万,还准备自己开公司呢,现在做IT可真赚钱,去年他爸生日,他还给了一万块钱给他爸爸呢。他还叮嘱老苏不要跟亲戚邻居说······苏流是我看着长大的,踏实稳重······”“阿姨,别说了,知道人家优秀,可我这么差劲啊!”李菲儿笑着对阿姨做鬼脸。
“苏流,你知道我刚刚在楼下碰到谁了吗?”“谁啊,神秘兮兮的?”“是李菲儿,那个好妹子,现在在读研,我听她阿姨说,她还自己赚钱出学费,不要家里的一分钱,今年过年还给家里拿钱······”苏流若有所思地听着爸爸念叨,他已经习惯了。
“爸,别说了,明年给你带一个姑娘回来。”“除了李菲儿,我可是谁都不待见。”这老头儿着了魔了吧!
这一年苏流加了李菲儿的微信,但从未开口说过话。偶尔李菲儿见到苏流会在朋友圈里给她点赞。后来,她真的见到了苏流的女朋友,一头乌黑的直发,会说话的大眼睛,标致的美人儿。她给他点赞,称他女朋友真漂亮,他说谢谢。
从那以后,苏世林见了李菲儿不再说什么。偶尔阿姨还会提起苏流,听说那个女孩是个远方人。那又怎样,反正她和他没有交集,现在更不可能有。
李菲儿坐在凌风的车里,听着那首《闹够了没有》,感觉旋律尤为熟悉,打开车窗,夏天的晚风吹过,夜里昏黄的路灯,远方的夜空,几颗孤星闪着微弱的光,她爱上了此时此景此音乐。凌风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看着带着眼镜的凌风,突然感觉他有点帅。依然记得初见凌风时,在咖啡馆,蓝调的音乐,轻柔的风,谷粒般绽开的灯,那样美好的夜晚,这个男人爱上了这个女人,情不自禁。他比她大五岁,事业的成功让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有一份自信。走出阴霾的他,李菲儿是他遇见的第一束光,他几乎想倾其所有对这个女人好。他开车载着她走了很远很远,最后把车停在路边,他终于说话:“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带你回了我家,我妹夫那个傻子不停地叫你嫂子。我今天醒来想了好久,只感觉自己着了你的道。你跟我回家吧。”“不要······”凌风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口吐着长烟。过了许久,他扑了过去,狂吻她,从脖子到下颌,到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最后深吻她的唇。也许是安全带束缚了她,她无法逃离,她感觉他的呼吸在她身上游走,她似醉微醺,任凭他的唇,他的舌印下的每一寸温存。那一夜,她任凭他蹂躏,醒来后躺在她的怀里,竟难舍难分。从前的凌风不会这样的,他偶尔会在下班后抽空去超市把后备箱填满,然后搬到李菲儿,给她做好晚餐后,就开车走了。晚上带她出去玩,在湖边轻轻揽她的腰,走过长长的路,哪怕再晚也会送她回家。
凌风要去上班,把她送回公寓,给她买好了早餐就走了。
当李菲儿感叹缘分的奇妙,认为自己再幸福不过时,凌风走了,走的很决绝。
她没有哭,坐在窗前看含羞草开的花,阳光落在窗前,还有树的影。两天没出门,坐着,蹲着或者躺着,那样昏暗的日子,她以为她就要死了。
苏流翻着李菲儿的朋友圈,看到了凌风的照片,看得出来她很幸福,一旁的女友问她这是谁啊,苏流淡淡地说了句:“一个朋友。”
“好吧,亲爱的,你看看这个包怎么样?我好喜欢哦!”
“嗯,挺好的,你买包,刷我的卡。”
王欢向前吻了一下苏流,撒娇道:“谢谢亲爱的,你对我真好,我好幸福。”
苏流笑了笑,多少次他流连于她的温柔,她的美丽,无法自拔。他紧紧抱住她,告诉她,没有什么比她幸福更重要。王欢拍下他抱着她的模样,画面温馨美好,美颜相机下的她如莲花般清纯美好。王欢发在了朋友圈,还有那个coach的包,附上文字:谢谢你,亲爱的,小确幸。苏流转发了他们的合照,从手机里找出另一张两人在高档餐厅吃饭的照片,附上文字:爱你,欢儿!
李菲儿放下手机,睡了很久很久,醒来时感觉有种巨大的饥饿感,她起来洗把脸,化了一个浓妆,穿了一身纯白色雪纺连衣裙和一双淡黄色高跟鞋,背上黑色链条小包。嘟嘴巴拍了张自拍照,重新开始,新生活。
苏流看到李菲儿的模样,笑了,给她点了个赞!
几个月后回家,阿姨打电话来又说起苏流,依旧是长长的铺垫:“你知道吗,人家苏流在上海开了家公司,在杭州买了一套房······””哦~”李菲儿早就被苏流的光芒照的暗无天地了。“他十一国庆节回来过,他爸爸见他没带女朋友回家,就旁问他。最后才知道前不久分手了,听说是女朋友花销太大,一个月消费近十万块钱。苏流是个朴实的人,终于忍受不了那个女孩的消费观,分手了。”“十万,啊,我一年都赚不了十万,哎,穷人有落差感啊!”李菲儿嘀咕着。“你当然赚不了,可苏流能赚啊,要是你和他结婚了,你也知道的,你今年都25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李菲儿把手机铺在床上,准备过三分钟再说话。
研究生毕业时,李菲儿签了一份深圳的工作,家里介绍了一个对象,也在深圳工作。那人居然是她的高中同学,但在学校时并不认识。加了她的微信后,每天没日没夜地陪着她聊天,体贴入微。
李菲儿去深圳报到,见了那个人,可见了第一面之后,李菲儿就没想过与他再见面。
那些天在深圳,看着林立的高楼大厦,看着繁华的街道,她突然间爱上了那里。
可到了那里工作,才明白在这样一座城市待下来不容易,天天加班,回到家,直接栽倒在床上,有时第二天醒来发现妆都没卸,满脸憔悴。洗漱完,又重新上好妆,打扮的光鲜亮丽,唯独眼神无光,呆滞而恐慌。踏着高跟鞋,提着电脑包,在拥挤的地铁里摇来晃去,这就是每天要面对的现实。看着自己红肿的双脚,李菲儿忍不住怀疑人生:”我这么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心中的小我无力地对抗,为了梦想。管他呢,这狗血的生活还要继续。
苏流从公司回来,精疲力竭,将身体埋进沙发,摸出手机刷刷新闻,又翻了翻朋友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动态了。
“你还好吗?”是苏流发来的微信。她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便回了他:你是不是发错了。“没有”
“好吧!”“早点休息,别太累了~”
李菲儿打开苏流的微信,似乎也没社么新动态。在翻翻自己的微信动态,却突然发现,几乎每条动态下都有他的点赞。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睡觉前看到了苏流的新动态,给他点了赞,放下手机,睡着了。
后来陆陆续续,身边不少人给李菲儿介绍对象,可总不了了之。朋友问她现在什么个情况,她只说除了有点忙,其他还好。那男朋友呢?“太忙,有趣的灵魂太少。”李菲儿笑着应付着。那一夜,一个人的孤独无限放大,对着灯火阑珊的街道,她哭的很响亮。
李菲儿坐在落地窗前,把头埋的很深很深。
又是春节,家里的姑姑阿姨们又开始念叨了。李菲儿总找借口出去走走,那一日,在路的拐角处,遇见了苏流。李菲儿裹着大衣、围巾和帽子,眼睛突然湿了红了。“风有点大。”她嗫嚅道。
苏流顺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了她。“别哭!”
没有人理解她的痛,她也不爱说,沉闷的很,那日苏流百般温柔。她不知所措。
阿姨50岁生日,李菲儿随妈妈去给她过生日,在一家小酒店,她坐在角落,也不说话。苏世林忙进忙出,竟看到了她,径直走到她面前,大声对着她说:“媳妇儿。菲儿,我的媳妇。”旁边的人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苏流回了上海,不久,李菲儿去了深圳。两人本来没有交集,何必打扰。
“菲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你也太大意了······”上司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铺头盖脸痛骂李菲儿。“我重新做,今晚就弄出来给你。”“最好这样,否则后果自负。”
李菲儿回办公桌整理好资料,重新出策划案。那一晚,办公室漆黑一片,只剩她一个人。苏流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弄完后,再三修改,打印好了后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一看凌晨三点。“算了吧,就在这趴一会儿等天亮吧!”
六点半,闹钟响了,她起来,去洗手间补一补妆,换了一身备用的衣服。
又是忙碌的一天,李菲儿强打起精神,喝了五杯苦咖啡。晚上回去后,卸了妆,洗了澡,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竟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一晚,她做了个梦,梦见苏流身穿西装,很帅,她穿着白色拖地婚纱,很美。
清晨的阳光,如山谷悠悠的琴音,像梦中的婚礼。
她打开微信,收到了苏流的聊天信息。她感到从未有的温暖,她想奔向他,想要拥抱他。
“我们结婚吧。”
“你在哪?”“深圳!”
“我知道,发位置给我。"
李菲儿发送了自己的位置。
苏流叫同事帮忙订了最早去深圳的飞机,自己回家收拾了一些东西。在Cartier买了一枚戒指,让老张开车送自己到机场,老张看着苏流行色匆匆,忍不住笑话他,“这么紧张,要把自己嫁出去啦?”
“老张,别笑话我了,我真的很紧张。”
从机场出来,苏流联系了自己深圳的朋友,告诉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好哥们,不错啊,兄弟听你,今天翘班都得把你这事给办了。不过工资你得双倍付给我们啊!”“好,回头请你们喝酒,管够。”
李菲儿从写字楼走出来,打了辆车准备回去补觉。今天特别焦躁,可能是自己早上神经质发作害的。“祸从口出,祸从口出。苏流今天早上那究竟是啥反应,要来看我?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啊!算了算了,还是不想了,回家睡觉,没有什么不开心是睡觉解决不了的。”李菲儿决定今天犒劳自己,打车回家。
到小区门口了,走下车。抬头的一瞬间,李菲儿几乎忘掉了呼吸,是苏流,手里捧着一束花。
李菲儿跑到苏流的跟前,两人对视着,苏流张开双臂,把李菲儿抱在怀里,许久许久。李菲儿终于明白,其实这些年一直在漂泊,厦门、上海、深圳、广州、长沙、北京都罢,唯有他,苏流,才是故乡。
那晚,苏流叫了五六个朋友在场,玫瑰花瓣撒落在地上,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苏流单膝跪地,求李菲儿嫁给他,承诺这一生都会守护她。
半个月后,李菲儿告别深圳,在经常去的咖啡屋,写下这些年内心一直坚守的一段话:
不管以后如何,不管结局如何。现在的我还是愿意执着的去爱。······我们一起等我们的最后,最后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