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骚货,是不是又教唆老阮打我女儿了?我打死你!”老阮拉着我的行李箱,我跟在他身后,走出家门没多远,迎面扑过来一个凶悍的身影,尖利的嗓音划破刚黑的夜幕,迅速向我袭来。
“啊……”,我躲闪不及,一只手已经拽住我的头发,差点掀翻我的头皮。
老阮迅速跑过来,飞起一脚,踢在黑影的身上,那个女人“哎哟”一声,急急跑掉了。
“老阮,刚才的女人是谁?这是怎么回事?”我顾不上疼痛,感觉这里边很不寻常。
离婚后,当我第一次见到在报纸上征婚认识的老阮时,他炽烈的眼神、爱慕的语言、善解人意的问候,让我重新产生了对婚姻的渴望。。
虽然已经认识两个多月,他请我吃饭、唱歌、逛街、游泳,几乎天天都来我住的城市,黏在我的出租房里,跟我讲他的生活,他的未来,我们就像老朋友一样。但毕竟是陌生认识,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我还是怕他“骗人”,想去他家看看他真实的状况。
两个城市不远,大约半个小时车程就到了。老阮每天都会乘车来看我,今天我告诉他我要外出,让他不要过来了。到了他以前告诉过我的地址,我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很诧异,说我搞“突然袭击”,但他还是愉快地把我带到他家“核实信息”。
果如他所说的,他家位于市中心有一套价值不菲的门面房,底层和二四楼都出租了,他们住在三楼。三楼很大,装修看起来很新,但是门、家具和包墙的木工板都好像被砸坏了,厨房也凌乱地蒙上厚厚的灰尘,看样子一年半载都没动烟火了。
家里没人,老阮问我怎么吃饭?我说:“你厨艺好,在我那不是做饭挺好吃的嘛,咱两一起做着吃吧?”
“我都快一年没做饭了,厨房乱的很。你要不嫌慢,我现在就打扫开火好吗?”老阮说着就动手了,他动作麻利娴熟,看来一直就是个“煮男”。
一桌香气喷喷的饭很快就端上来了。我让老阮唤孩子吃饭,老阮说他们都不在,儿子整天行踪不定,很少见;女儿跟她妈,说这几天搬走呢,估计也去她妈那了。
我正和老阮在家吃饭,一个22-23岁一脸横肉的女孩突然推门进来了。她见到我没有打招呼,径直走到我身旁,黑黑的脸上写满了焦躁和轻蔑:“你是谁啊?跑到我们家干嘛来了?是不是想当老阮的老婆了?”
我不知所措,茫然地望着老阮。老阮也有点意想不到的样子,尴尬地回了我一眼。
“你看看你长得这么秀气,又有身材又有气质,看起来还有文化,干嘛要看上老阮这个窝囊废呀?他好吃懒做,无所事事,这门面房都是我妈挣的,被他强夺了过来,以后他还要还给我妈。你赶紧走吧,离开他,不然我就把你的东西扔出去。”女孩气势汹汹的看着我,一手指着门外,一手抓住我的拉杆箱:“赶紧滚出去,你和他是不可能的!”
我尴尬极了,正要离开。
只听老阮大吼:“阮冰,该搬走的是你。你已经判给你妈了,这房子法院也判给我了,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你快给我搬走吧!”老阮想推女儿出去,她女儿上来一把抓花了老爸的脸,又踢又咬。就像一只发怒的老虎。
“我现在就不走了!这是我妈一手盖的房子,凭什么轻易就给你了?你这个窝囊废,就知道吃喝玩乐,霸占房子,找女人,把房子还给我妈。”阮冰挣扎着,咒骂着,完全没把老阮当父亲看。
老阮气得眼泪直流:“你个母老虎,跟你妈一个样,蛮横不讲理!建房子你妈没操过一天心,整天指挥我干东干西,她就守个店,所有的脏活累活、家务活全都是我在干。她竟闲的找野男人玩,还逼着我离婚。”老阮越说越生气,到后来竟变成了啜泣。
“我是怕你和你弟弟受苦,死活不离。你妈竟然找人来打断我的胳膊,砸断我的腿,最后自愿把房子给我,强逼我离婚。这些你妈都告诉过你吗?”老阮越说越痛心,声音都有点颤抖。
“她……她……干了错事,还要无理取闹。你不帮着我维护这个家,还跟着她作践我,你还有良心吗?出去!我不认你这个女儿!房子她休想要回去,除非我死了。”
老阮的手被咬烂了,脸上一道道血印触目惊心。他拽着阮冰的头发,使劲把阮冰咬着他胳膊的嘴撕开,顺手狠狠地扇了阮冰两巴掌,推了阮冰一把。阮冰踉跄着摔倒了。
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道怎么办好。
阮冰的鼻子喷出血来。
这时一个和老阮很像的帅气男孩突然推门进来,他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地说:“阮冰,你又发疯了,你能不能变得冷静一点?整天都吵闹打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你看看你把爸都抓成什么样子了?!真是的。”
老阮看见儿子,语气平静下来:“阮软,把你姐拉走,让她洗洗吧!你姨今天刚来咱家,你看她的态度,让人家多难堪。太没有礼貌了!”
我赶紧拿来卫生纸给女孩,一边心疼地说:“老阮,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对自己的女儿动手呢?我得狠狠地批评你!”
明知在那种情况下,老阮如果不动手,胳膊上那块肉估计就保不住了。但为了安慰疯狂的阮冰,我只能“违心”地批评老阮,让阮冰对我产生好感,以便赶紧脱身。
“孩子,你不要哭了,阿姨好心疼你。来,擦完洗洗,一会儿吃饭。你们不愿意阿姨来你们家,阿姨出去住酒店就是了。”我想起了我的孩子,也许他也要面对很多这样的矛盾。
“阿姨,我们家天天都在打架,不是爸妈打,就是姐姐闹,我都受够了。我姐姐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她虽判给了妈妈,妈妈凑合着住在店里,她现在也没地方去。你别怪她。你去住酒店也好,让她静一静?”男孩倒很礼貌,对我很客气。
“好的,天也黑了,那我就先出去住了。你安慰一下你姐姐,让她吃点饭,我走了!”我拿起包包,老阮赶紧也拉起行李箱。
刚出门没多远就遇到刚才发生的一幕。
二
在酒店,我委屈地流着泪:“老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让我好尴尬!你走吧,我们分手!”我推着老阮,让他出去。
“宝贝,让你受惊了,都是我不好。你打我,打我出出气吧!我好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请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老阮一把把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他哭出了声:“这一年,老婆出轨要离婚,和别人合伙打我,砸烂了所有的家具,让孩子们整天都活在恐惧中。可那个老板听说她离婚了,就再也联系不上了。她等不到那个老板,却等来了他老婆的报复和殴打。现在她后悔了,想复婚,可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接受她了。他把我伤的太重了!”老阮也真不容易,我的心软了。
“我前妻每次来找事都会对我动手。我顾念她是孩子的妈,跟我一起生活了几十年,毕竟是个女人,跟我比体力差多了。我忍着,尽量不还手,是怕她受不了我的力量。但她下手从来都不留情,简直就是心狠手辣。唉,摊上这个人,真是倒霉透了!”
老阮的老婆真是太过分了,她不知道老阮是怜惜她,并不是害怕她。老阮给她留了退路,不想让她一意孤行。可她被婚外情烧坏了脑子,坚持“作死”,真是太令人惋惜了。
“老阮,你前妻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你也有错吧?一个巴掌拍不响,估计你之前也不像现在这样温柔体贴。”我故意这样推测。
女人把感情当全部,全身心投入;男人把婚外情当消遣,玩够了就会回归家庭。傻女人,她太不懂男人的心理了。
“你前妻以后再找你麻烦,你大可以不理她,让她闹去。闹够了看没有指望,她也就不闹了。但她毕竟是孩子的妈,和你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你们共同创造了这么多财富,她真的要是过不去,你还得帮帮她。女人都不容易,我理解她。”我推心置腹地规劝老阮。
“我何德何能?遇见你这么好的女人,真是一辈子的福气。我后半辈子会好好珍惜你的。”老阮也流着眼泪,掏心掏肺。
我们都以为遇见了自己这一生难得的好人,低估了人性的复杂,为后来的遭遇埋下了祸根。
三
老阮半求半哄地让我辞掉工作,来到他们城市。怕孩子们不理解,他说先给我租个房子,等我们结婚了,就搬回去住。
他每天都来腻歪在我这里,给我做饭,洗衣服,陪我逛街,去见他亲戚,温柔体贴,很讨人欢心。
老阮前妻在他们家对门有家音响店,也没再找过我的麻烦。我重新找了工作。生活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大半年。
一天,阮软跑过来要钱,告诉老阮:“我姐谈了个男朋友,天天带回家里同居。他们大声放音乐,跳舞,我头都快裂了。你回去管管他们吧?”
“你没告诉你妈吗?这个死女子,跟你妈一个样,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你怎么不赶他们出去呢?”老阮责问儿子,但他其实也没有办法。
“我姐那样泼辣,我哪敢啊?再说他那个男朋友很横,一看就是个混混,说话很毒,我见了都怕。我妈才不管呢,就是她让我姐带这个人回来气你,赶你出去,夺回房子的。你可不要上当啊!”软软有点无奈,知道老爸被欺负惯了,只得“出卖”妈妈的计划,提醒“老实”的爸爸。
“你说咱家钱都是我妈管,她要把房子再要过去,我两拿什么生活呀?我女朋友还催着我订婚呢。”
“还有爸,我有一次去卫生间,发现我姐的男朋友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不让我看见。我问他什么东西,他狠狠地说让我别多管闲事。我还听见我姐说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这房子也有他们的,他们一定要帮我妈拿回去。爸爸,我感觉这里边不对劲,你老不回家,肯定会出事的。你还是回去让阮冰和那个男的分手吧?或者让他们搬出去住,不然会闹下乱子的。”
阮软的担忧不无道理,我劝老阮:“你已经三个多月没回家了,也该回家看看了。软软也二十多了,女朋友都住在一起三年了,你应该和女孩的父母商量一下,给孩子把婚事定下来。”
老阮曾经告诉我,阮软在初中就有几个女孩在追。有个女孩特别执着,上高二就和阮软来家里同居了,老阮怎么劝说都不肯离开。女孩爸妈找到家里,女孩以死相逼,她爸妈也不敢再说话。两人都无心考学,成绩很差,整天到处吃喝玩乐,昼夜颠倒,行踪不定,老阮都不经常见到两人。
“还有,阮冰毕竟是个女孩子,婚姻的事情要慎重对待,怎么能为了赌气拿孩子的一生开玩笑呢?你和她妈妈要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下,千万不能让孩子走上错误的道路。”我看看可怜兮兮的软软,他白皙帅气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忧愁,精神萎靡,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一个骄横暴躁的母亲、一个软弱无奈的父亲,完全不顾孩子的感受,孩子得多么无助啊!
这样的婚姻就是个死结,除非老阮答应复婚,否则谁都别想好过。
“老阮,为了孩子们,也为了以后的平静,你不如回去和你前妻复婚吧?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孩子们也太可怜了。我自愿退出,回我自己的城市,这对你来说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不然,这个结永远解不开!”
我眼睛红红的,和老阮在一起大半年,他那么疼我宠我,家务活全包,体贴温柔,善解人意。我实在舍不得和他分手。但依目前的情形,必须得有人牺牲;也只有牺牲我才是代价最小的方式。
老阮摇摇头,他的态度很坚决。
阮软没有说话,咽了口唾沫,喉咙有点痒,咳嗽了几声。我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这孩子跟他爸一样瘦弱,一样善解人意。
我看到孩子眼里含着泪花,我的心又疼了……
四
我约了老阮前妻见面,为了老阮,为了他的孩子们,我必须得这么做。
当然,我没让老阮和阮软知道。
在一家饭店里,我见到了老阮的前妻,想起那晚她凶悍的样子,我仍心有余悸。在装出来的从容中,我不失优雅地让了坐,给她倒上水。
“大姐,本来早该见见你,请你吃个饭,但最近特别忙,一直到十一休长假。抱歉哦!”我先露出笑容,主动送上诚意。
“见我干嘛呢?我听说你们两不是处的挺好的嘛,出双入对的,估计都快生小软了吧?”张颖酸酸地说完,立即又变得强硬起来:“不过我告诉你,那个门面房是我辛苦挣来的,老阮是一定要还回来的。没有门面房,你也不会跟一个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吧?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开他!你第一次来让老阮打我女儿那事我还记着呢,要不是阮软劝我,我早打上门让你们不得好过啦。”
张颖的心狠手辣老阮已经验证过了,我来的第一个晚上也领教过了。我还真有点怵这个女人。
不得不说,张颖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女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皮肤紧实,浓眉大眼,有种粗狂的美。可惜的是,脸上的肉横着长,破坏了亲和力,让人不敢靠近。这种软硬兼施、坦率直接的风格,还真是和她的外貌很搭配。
“大姐,现在见了我,你还认为我会教唆老阮打自己的女儿吗?”我勉强笑着,忐忑不安地问。
“嗯,倒是不像。认识老阮的人都夸你呢。但我还是劝你离开他,因为我们家的事都跟这套门面房有关,很复杂,谁都放不下也解不开,就是个死结。你掺和进来,后果很可怕。我是为你着想呢。”张颖是想让我离开老阮呢。
“谢谢姐姐关心,我已经被带进来了,想全身而退也不可能了。”我继续说。
“大姐,闹离婚这么久,对孩子们的伤害太大了。阮冰现在很叛逆,听阮软说她交了个男朋友,对阮软很不友好;还说发现他在厕所里偷偷干什么,形迹可疑。软软问了一句,他就威胁要打软软。阮软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可现在他每天都过得忧心重重,烦恼焦虑,不知道怎么办。”
我看到张颖有点诧异,她没想到我是为了孩子而来吧?还是没想到阮冰的男朋友这么差劲?“你们吵架、打架,自己痛快了,对孩子的影响你们想过吗?我想跟你说一下这件事,希望引起你的注意。哦,我今天见你,他们父子都不知道。”知道我的来意,张颖的态度明显温和了一些。
“我也不想这样,可现在……。唉,一言难尽!”张颖有点脸红,难为情地看向窗外。
“老阮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
我点点头:“我大概知道一些。”
张颖神情里有愧疚,有难过,有后悔,……很复杂。
“大姐,事情已经过去了,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啊。男人不会为婚外情付出代价的,尤其是身价不菲的成功男人。他们可以包二奶、找小三甚至嫖娼,但不可能为此离婚。你要学会放弃,不要在为这个人浪费感情了。”
我大着胆子说,也顾不得照顾她的面子了。“以后离这些人远点儿,他们只会给你带来伤害。”
我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可能害怕我因此鄙视他吧?她眼睛无处安放,只能又一次投向别处。
“其实大姐,老阮是个过日子的老实人,他虽没干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他愿意把你放在前边,事事听你的,忍受你的……你的强势和霸道(请原谅我的直率),听你指挥和差遣,做你坚强的后盾,还不是因为爱你,爱孩子,爱这个家。一个家,总要有人在前,有人在后。前后配合,前边的人才能专心干事,才能成功;否则前边的人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成功。老阮不会花言巧语,但他踏实本分,忠诚可靠。可你……你把他弄丢了,把他伤得太重了!”
既然想治病救人,我还是直率一点吧?不管她面子能不能接受。
“你说得对。老阮就是个踏实勤快的人,以前对我很包容,不管我犯了什么错误,他都能原谅我。是我鬼迷心窍,辜负了他。人总要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我现在很后悔,也希望他能忘记过去,让我们一家重新团圆,让我的孩子们不再担惊受怕!”张颖此时完全没有刚见我时的那样强势和霸道,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好想父母立即就原谅自己。
“这些天我也很焦躁,很郁闷。那个男人已经大半年不露面、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想不通:我们两个的事,他干嘛推到我一个人身上?还让他那凶恶的老婆带着人来搞臭我,打骂我,让我身败名裂,没脸见人。我恨死了这个虚伪的男人!现在我终于相信他就是个人渣!他让我过不好,以后他也别想好过!”张颖恨恨地说。
可能了解她的人都在嘲笑她,看不起她,让她太压抑了,她需要一个吐苦水的对象。
“我的感情被欺骗,很不是滋味。回头想想,我真傻。我把自己害了,把孩子们害了,也把老阮害了,弄得这个家现在四分五裂,我也无处栖身。好在我保留了店铺,好好经营还够生活。”张颖的梦醒了,开始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不瞒你说,阮冰男朋友是我让带回去的,就是为了干扰老阮和你的生活,让你知难而退,把房子和老阮还给我,让我后半辈子有个依靠。”
张颖开始抬起眼睛看着我,不再躲闪。她的眼睛又黑又大,但识人不清,辜负了世人的期待。现在,这双原本张扬跋扈的眼睛里蕴涵着悔恨的泪水,和一些可怜兮兮的祈求,竟然让我有些错觉。“我现在已经四十多了,再找人也很难过好,矛盾更多。你还年轻,人长得漂亮也有本事,又没带孩子,还能找个好男人。你就把老阮还回来吧?老阮回来了,房子也不是问题了,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孩子们就不用这么苦了。你肯帮我吗?”
这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全程都在为自己着想,眼里心里都是自己的利益,孩子和老阮都是她的备胎,是她万不得已最后的退路。她现在的无理取闹和软硬兼施,中心目的只有一个-要回她的房子,她以为房子和孩子包括老阮都是她的工具,她的私有财产,她想要就能要回,为此可以牺牲女儿的前途,牺牲老阮的幸福!
“大姐,我可以直率地问一句吗?你这全部都在为你自己考虑,你想出轨就不顾一切,想离婚就不择手段,想要回房子就打打闹闹,甚至牺牲女儿的前途,让她随随便便找个人同居,你这样任性而为,想过老阮和孩子们的感受吗?”
张颖渐渐变了神色,她脸上的肌肉跳了跳,一抹怒意浮上眼睛,闪了闪,又压了下去。
我有点豁出去了的感觉。
有的事情,你不说清楚,她就不会结束。既然来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说完。我换了个话题。
“大姐,我听阮软说,她姐和那个男友最近吵吵闹闹,昨天还动手打了阮冰。我很担心!”
我喘了口气,语气变得有点沉重:“阮冰和他爸关系很僵,两父女见面就打闹,根本就无法沟通;阮冰又不待见我;还得你去和阮冰谈谈。要是感觉这个男友不行,赶紧劝他们分手,不然以后会很麻烦的。”
说到最后,我有点激动:“你用阮冰来干扰我们其实不起作用,我根本不在乎你那房子,我看中的是老阮这个人。我可以劝老阮把房子还给你。但老阮受伤很重,至今钢板还在身体里没取出来,估计他不会听我的。”
张颖这才恢复了神色,把眼睛收回来,重新注视着我。
“我知道老阮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心转意的。可你能看出来,他还是爱我,爱这个家的。只要你肯离开他,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张颖一直在劝我退出,言下之意都是在说是我阻碍了老阮回归的心。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行为导致老阮死了心。
“大姐,我可以离开老阮,劝老阮回归。但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对他动粗?能不能保证给他男人的尊严?”
我定定地望着她,我知道她会满口答应,只要能要回房子,要回后半辈子的安稳生活,这会让她干啥她都会答应。她只是后悔当初把房子放手了,假如不是这样,估计老阮这会是死是活她都不会关心。
我悲哀地发现,张颖任然沉浸在自己的逻辑里,根本没有被我的真情唤醒。
但我还是想给她一次验证错误的机会。
我不知道张颖有没有发现我眼中的泪。
五
第二天,我劝老阮回家看看,我趁机收拾自己的行礼,给老阮写了一封信,并且订了第二天最早的车票。
离开的时间一点一点来临, 我和老阮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泪湿了衣襟。我舍不得这个情谊绵绵的男人,大半年来他让我回到了初恋的状态,让我体会到幸福的滋味。如今马上就要分手了,我的心疼的像被撕成了碎片,在风中飘飘荡荡……
正在伤心,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我,我按下免提,传来老阮焦急衰弱的声音:“宝贝,你快来我家,出……大……事了……。我……快……不……不……行了!报……报……报警!”
我大吃一惊,赶紧打了110,并且拨打了张颖的电话。无!人!接!听!
我感到大事不妙,赶紧打了个出租车,赶到老阮家时,四周围满了人,堵塞了交通要道。警察在家门口拉起了警戒线。救护车呼啸着停在家门口,很快从里边抬出三个血淋淋的伤者。
我拼命挤到警察身边,表明我的身份,焦急地问:“警察同志,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受伤的都是谁?”
“初步勘察事情的经过应该是:一个叫张颖的回到前夫家,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女儿的男友打起来,她女儿也参与其中,母女两个都被杀了。他爸爸可能是后来回家撞到了,和男友搏斗,最后也被刺伤。嫌犯在逃,我们正全力抓捕。目前所知就这么多。”一个警官神色有点凝重,边说边指挥着现场出警的人保留现场,寻找线索,追辑逃犯。
“你可以去医院看看,当事人醒了问问事情经过。”
“哦,还有一点要告诉你:那个嫌犯据调查以前是个富二代,因为吸毒败光家业,靠坑蒙拐骗为生。听说最近参与一起毒品交易案子,私藏了一些毒品,目前还需要进一步侦查。如果你有这方面的线索,请尽快与我联系。”警察补充了一些信息,暗合我的猜测。我的心不由自主抽紧了。
跟到医院,我发现阮冰、张颖和老阮都受了重伤:阮冰刚拉到医院就停止了呼吸;张颖伤势很重,被刺了五刀,刀刀狠辣,经全力抢救,虽然清醒了,但还是很虚弱;老阮被刺两刀,大腿一刀,肚子一刀,肠子流出来了,但不致命。
张颖清醒过来,把我叫到床前,满脸悔恨和愧疚地望着我。
“大姐:到底怎么回事?是阮冰男朋友干的吗?”我焦急地问。
张颖艰难地点了下头:“妹子,你……说的……没错。我……作孽,害了……我的……女儿,我女儿……怎么样……了?抢救……过来……了……吗?”张颖缠满纱布的身子颤抖着,声音压抑而虚弱,好像风中飘零的叶子,忽高忽低,断断续续。
我不敢告诉他实情:“医生正在全力抢救,相信她能醒过来。你要挺住啊,孩子们还需要你,老阮也愿意原谅你。你们还可以回到从前。你一定要挺住!”
为了给她活下去的意志和动力,我不惜撒谎,直接把老阮推出来。管它呢,反正我也是打算退出来,给他们一次机会的。
“老阮呢?老阮……也受……重伤了……吧?我……真……后悔,只想着……让……冰儿……帮我夺回……房子,没想到……会……害了……孩子,我悔啊!”
张颖泣不成声,又晕了过去。
医生和护士又一阵忙乱,她又醒了。 “我去家里……找冰儿,那知道……推开……卫生间……门,撞见……那个恶棍……正在……吸毒。”
张颖不顾医生的劝告,非要告诉我真相。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我……气急……,动手……打……他。冰儿……出来……拦架,我……让她……快……报警,恶棍……推倒我……就向……冰儿头上……砍去。可怜……我的冰儿啊,冰儿……冰儿,是妈妈……害了你,妈妈……该死啊!”张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脸色惨白,又急又气,又晕过去了。
老阮躺在病床上,惊慌之色还未褪去。我刚走到他身边,他就急切地抓住我的手:
“我女儿怎么样了?张颖呢?他们都抢救过来了吧?”他急切地望着我,好像我就是医生。
“冰冰……正在抢救。你别着急,会抢救过来的。张姐伤势很重,刚才清醒了一会儿,又昏过去了,现在还在抢救。”我又急问:“阮软呢?他没事吧?”
“阮软那天幸好不在,不然我们一家人就全没了!呜呜……”老阮爱哭,这个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不过,他的体力还好。
“宝贝,辛苦你了!”我摇摇头,哭着说:“只要你好好的,我再苦也不怕。”
“宝贝,帮我好好照看阮软,不要让他知道这么多,我怕娃受不了。”父子连心,这会老阮还是把孩子和家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这就是我看中他的地方。
“会的,你放心。”我在他们一家人中不停变换角色和语气,感觉好累。
“幸亏你让我回去看,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的惨叫声。踢开门,我看到冰冰和她妈都倒在血泊中,那个恶棍还在拿刀砍。我急红了眼,拿凳子砸过去。可能我踢门声大,门开了之后,楼上楼下的租户听到了声音,报警了。警察赶到时,我的大腿和肚子都挨了一刀,那个东西扔下刀子跳窗逃走了。也不知道现在逮住了没有?”
“我以为自己不行了,才给你打电话。你惊到了吧?”
老阮回想起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他哆嗦着,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
他虽然个子不低,但很瘦,看起来很弱。我想像不出他面对拿刀的歹徒,是怎样举起凳子砸向敌人的?又是怎样和歹徒打斗了十几分钟的?也许,只有对家人的爱才能让他无惧危险。
从张颖和老阮的叙述中,我大概理清了事情的经过。
张颖又醒了。
她让护士把我又叫到床前,脸上的神色已经平静安详下来,情绪不再激动难以自制。此时,我发现张颖原来也是个温柔的女人。
“妹子,我……怕是……要死了,我……有……感觉。你是个……好……好……女人,老阮……娶到你……是……是……福气。”喘了口气,歇了会儿,继续说:“告诉……老阮,我……对不起……对不起……他,你们……好好……生活,帮我……帮我……照顾好……阮软。阮软……太……太……可怜……了。我……我……好悔……悔……”张颖的气息越来越弱,最后头一歪,慢慢闭上了眼睛。
六
阮软带女朋友出去散心了,第三天他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几个警察,还有附近窃窃私语的左邻右舍。
“警察叔叔,我家出什么大事了?你们在干嘛?”软软想把行礼放回去,分开众人,准备上楼。
“你是老阮的儿子吧?很不幸,你们家发生了刑事案件,你妈妈和姐姐被你姐的男朋友杀害,你爸爸也受了重伤,现在医院里。罪犯已被抓住,正在接受审讯。你要配合警察,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尽快让罪犯得到惩处!”
软软当时就蒙了,他的担忧虽然让他有心里准备,但当这个糟糕的结局超出他的想象,他还是深受打击。
他眼神空洞,呆呆地盯着前边,任由他的女朋友搀着,机械地迈着僵硬的步子来到医院。
害怕软软见到妈妈和姐姐千疮百孔的身体更崩溃,昨天我和老阮叫来张颖的娘家人,把张颖和阮冰的后事处理了。
两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变成了两个冰冷的骨灰盒。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阴谋算计,都锁在了这两个盒子里,令人唏嘘。
阮软见到父亲,没有哭,没有说话,没有表情,只是默默地站着,呆呆地看着受伤的父亲。很久很久,才叹了口气。
老阮不敢喘气,也不敢说话,生怕吓着儿子。他怜爱地望着儿子,神色里有愧疚也有担心。
我走过来,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把他抱进怀里,柔声地说:“孩子,不要太难过了,害死你妈妈和姐姐的罪犯一定会被惩处的。你要想开点,你还有爸爸和女朋友,还有我。我们还要坚强地生活下去。”
阮软终于哭出了声,这个男孩身上有着父亲的包容和坚韧,相信他能走出阴影。
我把收拾好的行礼又放回去,全程照顾老阮,直到他恢复了健康。
老阮卖掉了门面房,不管是他还是阮软,都没有办法忘记那残酷血腥的场面,更没有办法安心地住在那里。
我们给软软和女朋友结了婚,买了单元房和出租车,安排好一切后,我和老阮离开了这座城市。
离开也许是最好的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