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天傍晚，到地铁站接孩子回家。刚上车，我问饿了没有，如果饿了就转道去烧鹅店。孩子说正好饿了，于是，我们商量到以前那家淦记烧鹅店去吃饭，孩子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我们来到淦记，又吃上一顿熟悉的味道。例汤一上来，女儿就说，还是冬瓜汤。喝一口，嗯，还是那个味。很亲切的样子。

多年来一直没什么变化，除了饭菜涨价了。师傅一直没有换过吗？估计师傅也不会随便走。因为有时不是饭点的时候，店里没客人，老板娘太太便和师傅帮厨们在店里打麻将，看着逍遥得很。

付款时，我拿出手机微信支付，刚付款成功，饭店老板娘一把抢过我的手机摇起来，我忍不住大笑。

摇完，她惊讶地看着手机：“你猜，你猜摇到多少钱？”

“有没有摇到啊？”我逗她。

“你看我这表情，肯定有摇到啦。”然后把手机还给我，果然摇到0.15元。

我指指身边的孩子说：“我小孩，现在长这么大了，以前一直在你家吃饭。”

她高兴地看着孩子，很兴奋，像多年老朋友一样：“长这么大了，长得不像你。”我估计她想说，女儿长得不像我，比我漂亮多了。

这饭店老板娘大约60多岁，本地人，以前不会说普通话，现在好一点点，但还是非常生硬，所以我一般都是和她说白话，免得她绕不过来。

2

很多年前，我们在这附近，大人上班孩子上学。

那时，孩子放学回来我还没下班，我和老板娘李姑娘在一个办公室，不可能每天偷偷去接孩子。而且，我一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不喜欢背着人家，特别像李姑娘这么好，背着她做点什么事，会有犯罪感。

李姑娘和李生那时大约五十多岁，两夫妻，一般香港人有的或没有的，厚道、善良、勤力、豁达、智慧，他们都有。李生年轻时，那时香港还没有回归，李生所在的公司，接了美国的太空配件的订单，李生做的工程师，那工作是精益求精。

李生一向养成严谨的工作态度，所以平时工作中，对我们非常严格，如果出现问题，他就会批评人：“雷逮呢班友仔……”在三楼骂人，一楼都能听到。除了李姑娘出来打圆场，谁也不敢大声喘气。好在我是帮李姑娘做事，比较少接触李生，比别的同事少挨好多批评。

但现在想起来，那也是一种不能再重现的幸福！

我和李姑娘一商量，她爽快的同意了。于是，每天孩子坐校车到工厂门口外面，然后让她在前台做作业。有时她回来了以后，打内线电话上来告诉我，做完作业，就和老板李生养的宠物狗波比玩。等我下班了，再带她一起回家。

3 

波比是一只很大的狼狗，看起来很吓人，一般人不敢靠近它。我也怕它，不敢靠它太近。但它性格很温顺，不会乱追人。孩子不怕它，经常拿东西逗它玩，有时工人过路逗一下孩子，波比以为工人要欺侮孩子，会冲过去保护她。

保安每天把饭堂煲汤的骨头肉给波比吃，所以长得很肥大。有时工人也会感叹，我们天天上班，都没波比舒服。可是，你有波比听话和忠诚吗？永远不背叛主人吗？

波比原来是一只流浪狗，李姑娘第一次遇见它时，它就跟在她后面走了很远，李姑娘看着它顺眼，便索性收留了它。但住房里养了很多猫，不能把波比带回去，便放在厂里，让保安照顾。波比很通人性，成了全厂人的宠物，更是李生的跟屁狗，走到哪跟到哪，办公室、车间、草坪、鱼池边，到处是波比陪着李生的身影。

4 

李姑娘有时提醒我，备点零食放在办公室，孩子放学回来先给她吃着点，否则太晚肯定饿得不行。就这样，李姑娘和李生一直收留孩子在前台做作业，在厂区范围玩耍，一留就是几年，直到孩子长大些，放学后坐校车回来敢自己回家。

那时从厂区到家里有一段路程，我们走着回家，边走边聊天。我们会聊很多，学校的见闻，我工作的事情。孩子说，像我们这样大的孩子，能和妈妈说这么多话的同学，是不多的。

我问，你同学为什么不和妈妈说很多话？她说不知道，有的妈妈凶，只管打麻将。我觉得孩子能把自己当朋友，也是件很成功的事。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这种良好的沟通，到现在也很不错。

有时，冬天下班时天已大黑，冷冷的风雨，不想做饭，我们便商量着来这家烧鹅店吃饭。但晚上7点一过，他们就关门，很拽，即使不关门，师傅下了班也不给做饭吃了。别的餐厅又实在不想吃，就满怀遗憾又饥又饿，回家再做饭。有时赶上7点，我们就能吃上一顿暖暖的饭，还有一碗冬瓜汤。饭和汤永远是热的，我吃烧鹅，孩子吃叉烧，都感到很满足。

5 

因为记不清多少钱，或者出于习惯，也怕有别的费用产生，吃完饭后，一般到收银台问，老板娘多少钱？饭店老板娘每次收钱时，会主动不动声色地，减掉我的零钱报数给我，或者找回多几块钱给我。

过了很久，有一次，我车停得比较近，饭店老板娘无意中，亲眼看到我是自己开车过来，进了店。再买单时，饭店老板娘还是不动声色地给我报价收钱，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再也没有给我减价和抹零。

我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不但没有怪她，反而对她心生敬意。并且时不时，我都会特意绕过去她店里吃饭。一个本地很拽的老太太，能把这种善良收放于不经意间，本身就值得尊敬。

和孩子吃完饭，再在周围走了走，回想以前走过的路，熟悉又有些淡忘了的地方。

又认了认以前工厂的位置，只时现在厂已经没有开了，李姑娘和李生退休回香港去了。在他们回香港前，波比也不见了。

6 

因为捡到波比时，它已经成年，具体不知道它多少岁，又养了十来年，李姑娘看着波比日惭衰老，有些担心它，吩咐保安照看好它。

有次，波比突然不见了，大家分头去找，从外面很远的地方把它找了回来。那时这里打狗吃的人很少，几乎没有发生过。

波比回来以后，表现得很忧郁的样子，有时静静地躺在保安室门口一角，眼角静静流泪。李姑娘或李生，便会过去抚摸它。这时我也不怕它，也轻轻的摸摸它，每个从它身边经过的人，都会摸摸它。大家都很担心，也担心如果波比老了，李生肯定受不了。

兽医说，波比的年纪已相当于90多岁的老人了，没有别的办法了。

终于有一天，波比不见了。

工厂的每个角落，周围辐射几公里，到处贴了波比照片的寻狗启示。李生派了保安和司机专门出去寻找，我也发了QQ寻狗启示，那时还没有微信和朋友圈，只能发在QQ群里。

几公里外的人，有的说见过波比，是自己缓缓地走远的，走向离我们工厂相反的方向。但是问着问着，就断了线索。那时，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到处是摄像头。

找了几个月，找到大家都累了，直到李生郁闷的脸色慢慢晴朗起来。大家才慢慢放弃了外出寻找波比。

但闲时，同事们聊天会聊起波比，老板娘也和我说起，一定是波比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想让大家伤心，自己离家出走了……

7 

生命很短，日子很长，走过的每一段旅程，都会遇上很多人很多事。我选择忘掉不开心的，记下感动的。曾经感动过的日子，回想起来仍然有感动，就成了感恩，就是值得追忆和回报的一部分。这一部分珍贵的东西，就像跌落在岁月长河中的珍珠，我把它捡起来，串在一起，成为带着光环的美丽日子。

有道是，贵人得天助，而我常得贵人助，一路走来，记着很多恩情。愿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