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初探高家

打向天的电话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我觉得自己像个着了魔的病人，明知道打不通还是每天无数次的打，心里总是希望万一哪次通了呢。又过了十几天，向天的电话依然打不通，问高教授说还没回来。

八月上旬，我在某宾馆参加银行的入职培训，这种培训很小儿科，感觉没什么好学的。一个多月没有向天的消息了，心一直在那悬着。老师口若悬河的嘚嘚个没完，我一句也听不进去，突然觉得特别烦燥，从课堂上溜出来，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天阴着，又热又闷。

某宾馆就在H大附近，鬼使神差似的来到了H大家属区门口。那天和高教授告别后，我回头碰上一个阿姨，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提个大西瓜，正往教授区走去，我接过阿姨手里的大西瓜，“阿姨我送你一下吧。”阿姨连声道谢，我们走在高教授后面，看他进了3号楼2单元。

这次，我又如法炮制来到了3号2单元楼下，这是一个12层的小高层，不知道她家住几层，我也没想去她家里，就站在单元门口对过的草坪上发呆。天黑了，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一会儿就淋透了，可我不想走，因为不知道去哪里。

身上有些发冷，我打起了军体拳，正打第二遍的时候，单元门一响，高教授推门出来了，从我面前走了过去，随后又折了回来：“是小林同学吧，去家里避避雨吧。”

略微的慌乱后，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吧。”

这是个一梯一户的入户电梯，出了电梯，高教授打开墙上的一扇门，原来是个内嵌式鞋柜，拿出一双拖鞋递给我，两个人换了鞋，高教授打开防盗门，里面还有一层厚重的木门，门上的浮雕是一棵伟岸的松树。

无知青年林一鸣第一次走进了高向天的家。

来开门的是一个窈窕淑女，她穿着一身质地很好的居家服，白底淡紫色碎花，紫色的滚边，前襟上一排紫色的扣子漂亮又扎眼。白嫩的肤色，鹅蛋脸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觉得她最多比向天大十岁，像是向天的小姑或者小姨。高教授介绍：“这是向天的妈妈。”

向天的妈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的目光温暖而亲切，“看看都湿透了，换件衣服吧!”

“阿姨，不用了，一会儿就干了。”

高教授对妻子说：“我在楼下碰上了向天的同学，今天留他吃饭。你去买醋吧，拿把伞，外面在下小雨。”

阿姨交代了一句：“水快开了。”进里屋换了件衣服，拿上把伞出去了。

“小林同学，你先去客厅坐一会儿，我去煮饺子。”

我朝他手指的客厅看了一眼，客厅和餐厅之间有一面质地颜色和门一样的木隔断，镂雕的花纹精致而细腻，从中间的月亮门望进去，里面很大，目测有三十多平米，放着一套雕花的深黄色木质沙发，木地板上铺着一块淡雅的地毯。

我随即说：“不用了，就在这吧。”

我站在餐厅里，看着木质椅子还是没有坐下。高教授去关了空调，拿了一条浴巾和一个坐垫，坐垫放在椅子上，浴巾给我披在身上，“也好也好，在这坐会儿，饺子马上就好。”自己去厨房煮饺子去了。

我在餐桌边坐下来，打量着这所房子。

从玄关处拐进来，阳面的一间门上是造型别致的梅花浮雕，我猜这是向天的房间，对面是个卫生间。

餐厅放着一张宽大的长方形餐桌，六把椅子。桌腿椅腿、桌帮椅背上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椅背顶端高两侧低，像古代官员的乌纱帽。

再往里看，还有三个房间，两阴一阳，房门都关着。

阿姨买醋回来了，还买了四个凉菜，猪耳朵、酱牛肉、扒糕拌黄瓜、木耳拌藕片儿，还有几听啤酒。高教授端上来两盘饺子，饺子是三鲜馅的，咬一口汤汁饱满，鲜香可口。

我是真的饿了，好多天没好好吃饭了，经常吃着饭却不知道自己嚼的是什么。高教授家这些饭菜都是天下最好吃的。

高教授边吃边问：“你觉得这饺子怎么样？”

“好吃！馅很鲜，面也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

“特别柔软，有种入口即化的感觉。”

高教授得意的说：“这是我的发明：半发面饺子。前几年你阿姨闹胃病，吃不了死面的东西，我就琢磨着做发面饺子，失败了几次以后，终于搞成了半发面的，吃下以后胃里很舒服，也非常适合老年人和脾胃虚弱者，现在向天的姥姥也经常吃这样的饺子。”

“嗯，真的好吃。”

吃到最后，盘里还剩了两个饺子，高教授说：“你把剩下的这两个也吃了吧。”

“我吃饱了。”

“咱俩一人一个。”

我捡起一个又吃了，高教授夫妻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席间他们问了些家长里短，主要是了解我和我家的情况，如今想来像查户口，可我一点儿也没反感，还巴不得他们多问些。

当知道我是学计算机的，高教授说：“太好了，我的电脑出了点问题，我正想找谁帮帮忙呢，正好你来了。”

高教授领我去书房。书房厚重的门上雕着竹子，我看了一下对面的门，雕着兰草。

“你的电脑没多大问题，就是被植入了一个小程序，设定了发作期是28天。”

“准是何布这小子干的！哦，我带的一个研究生，一天到晚歪着法子想蹭我的茶喝。”

高教授的手机在客厅里响了，他去接电话。

我觉得这事不会只是蹭茶喝这么简单，“何布”这个名字我记住了。我把这个程序彻底清除了，给高教授下载了一个保护软件。

做完这些，我开始注意这间书房。

书房的木质书架桌椅造型简单而别致，清瘦而高雅，在灯光下散发着黝黝的光。书架正中，精致的木架上放着一块圆盘型的白玉，中间有眼，比我家的盘子还大，通体透亮，没有一丝杂色。书架上稀稀落落平放着几摞书，还有两摞是线装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长条桌的一头放着一个笔架，上挂几只毛笔，下面放着两只翠绿的镇纸。

和餐厅的椅子不同，书房里的几把木椅造型很简洁，椅背、扶手的木框都是直线、直角造型，却丝毫不显生硬，椅背中间一条木板正好贴合人体曲线，坐上去十分舒适。这些木框已经没有棱角，看上去很圆润，摸上去很柔滑，像是人的肌肤。

在书房和阳台之间也有一道木隔断，门框做了一个折扇的扇面形状。倾斜的门框和墙壁之间的空隙里几条同样木质的木板错落有致的从墙里伸出来，形成了几个别致的花架，上面放着几个精美的细瓷花盆，盆里养的都是兰花，我只认识君子兰和一盆盛开着的蝴蝶兰。

不知怎的，这些天来的焦灼、烦闷、忐忑，因为氤氲着向天的气息已经烟消云散，心里觉得特别踏实，不知是啤酒的劲儿还是这些天一直失眠，我竟歪在椅上睡着了。 

手机的铃声把我吵醒了，是我的室友。哦，已经快十点了，我得赶快回去。外面还下着小雨，高教授给我拿了把雨伞。

8月20日，快开学了，向天该回来了吧，我去还雨伞，可是没有，这个野丫头！

到了月底，高教授打电话了：“向天来电话说直接回学校，不回家了。”

“这个周末我有个同学聚会，正好要去北京，您要给向天捎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