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九尾家族(5)

仿古铜器店没一点儿生气,橱窗里赤铜的光跟街上灯红酒绿毫不搭配。店员不知去了哪里,于是我直接进入店后门,敲了敲百里狐房间铁锈斑斑的门。一只黑色蝴蝶在身后飞过。我正纳闷冬天怎么会有蝴蝶时,门上的小窗户里啪地一声开了,伸出个变色龙的眼睛似的探望镜,对着我摆动。

“打开铁门进来!”百里狐在里面喊。

图片发自简书App

我把腊肉和火腿肠全部搭在肩上,其他的扔在地上,用了两手的力量才把铁门嘎啦嘎啦地打开,侧身进入房间后,又把铁门关上。

“怎么这么麻烦?”

“最近几个警察经常到这边巡视,没发现外面街上有不对劲的地方嘛?”

他一提醒,我想起上次来的时候,对面二楼窗子的三个风尘女子裸露胸部向我吹口哨,而今却安安静静的,我突然有点想念她们。

“你还怕被抓?”

“当然不怕,只是担心我这个样子给狐族丢脸。”

这只老狐狸身子陷在椅子里,问我:“肩上扛的什么,鲜花?”

“要是鲜花,你也得先找个老情人才行啊。”

我把腊肉扔在桌子上,火腿肠则放在几百年不用的盘子里,然后问他:“老爷子,有没有锅?”

他伸出手指向房间的另一边,阴暗的角落里还有一道小门。地板上到处是翻开的书和电子器件。我不得不把一辆自行车移开,才开了那道门,里面是个厨房。令我高兴的是厨房设备一应俱全。我拿了一口电热锅,对了水龙头冲了很久,才把腊肉、火腿肠、土豆、胡萝卜等一股脑扔在里面。

“会不会做饭呐?”百里狐对我喊。他从冰箱里拿出灌装啤酒,扔给我一瓶,然后又打开冰箱下层的冷冻箱,拽出一根冻得邦邦硬的肥蛇,没做任何处理就扔进锅里。啤酒也不知是哪一年的,还是很久之前流行的苦瓜味儿系列。

两米见方的桌子上摆着一盏台灯、玻璃烟灰缸、空酒瓶、带着饭渣的盘子、便签纸和签字笔,其他的都是些我没摸过的搞不懂的电子设备,简直是饭桌和实验桌的结合体,两寸长一寸宽的便签纸像蟑螂一样贴得满墙都是,大概是记录他脑子里蹦出来的灵感。

为了避免肥蛇被糟蹋了,他不让我碰任何东西,我只能一面呷着冰啤酒,一面盯着这只年老狐狸的背影。他动作敏捷,不像近百的老头儿。只见他把一罐罐啤酒倒进锅里,又把瓶瓶罐罐从厨房拿出来,熟练地把各种颜色的粉末和酱汁洒进去,叮叮咣咣好不热闹。从背后看,百里狐的样子像个打爵士鼓的行家。才刚敲过那边的鼓,又叩击这边的镲片,脚下还要不停地踩踏板。我暗自佩服又惊奇,身为狐狸之形,竟如此熟练地运用人类的东西,这只老狐狸真有一套。当锅咕嘟咕嘟冒起咖啡色的泡泡时,整个房间都是啤酒的香味儿。

他把搅锅的勺子一扔,说道:“大概二十分钟就好了。”

“这是顿大餐呐!”我说。

“嘿,小子,实话告诉你吧。人类的菜谱,除了那些调料,其他的我一律瞧不上。像刀工、摆盘,那都是瞎扯淡。身为狐狸,就应该这样,整个扔在里面煮,吃起来才过瘾。”

我不住地点头。这时,我看到昏暗的墙上挂着圣女狐的画像,又想起家父告诉我的关于百里狐、祖父和圣女狐三者过往情史,于是心里暗暗发笑:

原来百里狐对情人念念不忘!

狐族有顶礼膜拜圣女狐画像的习俗,但我们青山家却从未将画像挂在墙上,可能祖父和现任圣女狐特殊关系使然。当然,这会遭到其他家族的非议。但当时祖父拥有三家金融公司,七家商场,是全国狐族福利机构的主要捐款人之一,除了北山家,没人敢明面指责我们青山家。如今,这些陈年往事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即使北山家也不愿拿来再提,所以家父也一直秉持祖父的态度,没有将圣女狐的画像挂起膜拜。但青山家对圣女狐的虔诚绝不亚于其他狐狸。即使祖父在世时,他都要求我们参加庙会,在金阁向高高在上的圣女狐祈祷,许下来年愿望。

不过,近年由于圣女狐年事已高,不便亲自出席盛大的庙会。所以在两年前,狐族长老们决定照圣女狐年轻时的模样铸了一尊铜像,以替真身。据说,在铜像前祈祷比在真身前更灵。其中缘由,我不得而知。

“今年庙会你去吗?”看着墙上的画像,我问。

“不去!”

“看看老情人也不错哦!”

百里狐抓起锅里的铜勺对着我的屁股狠狠一击,在击中我的刹那却被我一闪而过。只见他老脸羞得通红,皮毛都掩盖不住。

“跟你祖父一样,秉性不良。”他骂道,张开的大嘴恨不得吃掉我。

我不敢说话,从沸腾的锅里夹起一根肠往嘴里塞,然后又烫得灌冰啤。

“活该!”百里狐又骂道,“青山明的本性跟孙子一个样。”(青山明是我祖父的名字)

“那你还不是输给了他。”

“谁说我输了?没有,从来没有。”他拎起我的耳朵,“谁告诉你的?”

我不敢出卖父亲,转口说:“我祖父都去世了,你也不敢去找圣女狐。很明显,你对自己没信心,你一直怕我祖父!”

百里狐不说话了,像我一样大吃特吃起来,肥蛇的头被它一口咬下,吞进了肚子。吃到一半儿,他突然说:“我没有输给你祖父,绝对没有。我和你祖父都输给了信仰。”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便一直盯着他。很久,他才冒出一句:“信仰算个屁!”

我现在才知道,他是一只大逆不道的狐狸。

这一大锅的肉菜因肥蛇而鲜美无比,我们一口肉一口啤酒地狼吞虎咽。我担心醉酒,便对他说:“如果一会儿醉了露出尾巴,我就睡在你这了。”我掏出手机,找到家父的电话,嘱咐他:“你就打这个号码,告诉他们我睡在你这里了。”

百里狐哈哈地把我搂在怀里,把我的头贴在他腹部柔软的毛上,“不管你醉不醉都不要回去了,今晚就睡在我这。如果你是只雌狐狸就更好了,哈哈哈……”

老色狐,我心中暗骂。

“喂,你一辈子窝在这里,不难受吗?”

没想到他大手一挥,字正腔圆地说:“一点儿都不,自由的很啊。”

“是因为狐狸之身吗?”

“当然啦。”他拍怕两只爪子,“这个样子很舒服呐。”

“我从来没有过,最多露出尾巴。”

“那喝酒吧,喝成我这个样子。”

“那可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哈哈……”

我们俩又开始吃。啤酒喝完了,腊肉吃完了,肥蛇连骨头都没了,土豆、胡萝卜吃完了,最后锅底的汤都喝完了。我鼓着圆圆的肚皮躺着,想着今天真爽快,但我还没有醉呐。我望着墙上的圣女狐,想到她只能清规戒律高高在上生活,没法像我们这样自在,竟为她难过起来。

年老的百里狐醉了,呼呼大睡,房间里如雷鸣般响起他的呼噜声,中间还“嘭”地放了一个臭屁。他身体像野狐狸一样蜷缩在地板上,我想到了电视上人类拍摄的自然纪录片里狐狸的样子,他如今的样子跟纪录片里的狐狸一模一样。他一生真是个传奇!

我想到明天还要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试,便把闹钟定在6:30分,并在手机上发消息给父亲,告诉他我已回学校,不必为我担心!

我躺下睡觉,心想明天一定要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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