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仿佛被卡住了,一声闷哼,我委倒在海滩上。女生的惊叫、男生的呼喊刚发出半个音符,也像被卡住了一样:海面上,束发女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默片中的慢镜头,蹒跚地趟过海水,向岸边走来。她的大脑不用束起来了,折纸样的大脑披散下来,脑壳已经完全烧焦,面庞却毫发未损。她笑着,眼里闪着热切的光;“哪个小组第一?”
我浑身瘫软,站不起来,仰望着她从我身边经过,试图和她眼神交汇,她瞥了一眼地上的我,向我伸出手来,眼神中没有了狡黠,只剩下了热情,还有一丝疯狂。
下午的课有点公开叫板的意思。戴帽人不约而同不再掩藏大脑,他们的无痕大脑在脑壳的三面七零八落地垂下来,让我想起电视里孝子戴的孝帽。在课堂上极其活跃,争着发言,但发言内容几乎都大同小异地支持老师的观点和奉承。相较而言,其他人沉默得似一块铁板,我强忍着,也不知道是忍什么:泪水、呕吐的感觉、起身驳斥的冲动、难熬的时光、空气中白惨惨的影像?
晚上,我的房间只剩三个人了。按培训计划,明天就结束了。可我现在知道,顺利回程已经是痴心妄想。组长看了看默默流泪的我,刚要说话,我哑着嗓子:
“让我哭会儿,都忍了大半天了。”
墨镜人突然笑了:“别哭了,我好像找到了方法。”
组长:“说说看。”
“你看,我们与海水接触的时候,烧焦的是旧的部分,而且烧焦后没有知觉,”
“怎样?”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这要在平时,这样的目光下,估计男生们早就不知所措了,可墨镜人黑洞似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窗外:“我想再试试。”
组长:“对。我也这么想。你看那个束发女生,烧焦的只是替代部分,我的也是,你的也是。反正已经烧焦了,难道还会有第二次?”
我有些振奋,“我们要再下一次海?”
“不是我们。你不要去。还有你,”他指了指墨镜人:“等天黑以后,你的眼神不好,还是我去吧。”
“也好。我们在岸上看着你。”
我们三人挤在窗口,注视着窗外的海水。夕阳下,远处的海平面泛着金光,尤其是墨镜人提起过的山坳,U字口出去的地方一片波光粼粼,靠近我们这边的海平面像黑洞一样,吸入了所有的外界能量,没有光的反射,没有风的涟漪,平静得像一块熨烫得平平整整的黑布。
“我们不要等天黑吧。一点光线没有,我们根本看不到你。”
“也好,他们发现就发现好了。”
我们还是静等到太阳沉没,三个人走出大楼,路上还是没有人,走到沙滩上,组长脱掉鞋,手探出去,试试海水,这么热的天,海水肯定是温热的。他赤脚往海水里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我们,结下胸前的腰带,把多余的皮肤沾沾海水。
没事。
毫无意外。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就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我们三个惊喜地互看,墨镜人作势也要下去,组长制止了他:“你们等着我,我游过去看看。”他又用腰带把皮肤捆在胸前,向山坳的另一侧游去。
太阳已落,余晖尚在,他划着水,像剑一样在平平整整漆黑的海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印痕,印痕没有在他身后扩散开来,而是像一根线笔直地尾随着他。200米,或许不到200米,只要他能游到有海浪的地方,就能冲出去。
这一刻,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