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蒙站在厨房里,手指轻轻抚过结婚七周年时吴星送她的那套骨瓷餐具。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洁白的盘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就像他们婚姻中那些零星的、尚未完全熄灭的爱意。
“妈妈,我的蝴蝶结找不到了!”五岁的雨桐光着脚丫跑进厨房,粉色的公主裙只穿了一半。
王蒙蹲下身,把女儿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昨天你放进去的,记得吗?”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王蒙瞥了一眼,是吴星发来的消息:“今晚加班,不回来吃饭了。”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
“爸爸又不回来吗?”雨桐撅起小嘴,眼睛里闪烁着失望。
王蒙把女儿搂进怀里,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草莓洗发水香味。
“爸爸工作忙,周末一定陪你去动物园,好不好?”
她轻声哄着,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2
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吴星在大学毕业典礼上向她求婚。
那时他眼睛里的爱意那么浓烈,让她以为这份感情足以抵挡漫长岁月里的所有风霜。
王蒙把准备好的晚餐放进冰箱,在便利贴上写下加热方法贴在冰箱门上。
这是她的习惯——即使知道吴星很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饭菜,她依然坚持准备着。
晚上九点,哄睡雨桐后,王蒙坐在客厅沙发上,无意识地翻着相册。
照片里的吴星搂着她的肩膀,在迪士尼乐园的城堡前笑得灿烂。
那是雨桐三岁生日时拍的,才过去两年,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3
微信提示声响起,她打开微信,居然是吴星发来的。
“我在蓝海酒店喝多了,你来接一下我。”
王蒙的心猛地一沉。
蓝海酒店,跟吴星公司不在同一个城区,他明明说今晚要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怎么现在又说在蓝海酒店喝多了?
她安顿好保姆照看雨桐,驱车前往酒店。
停车场里,她一眼就认出了吴星的车,副驾驶位置上放着一个女士手提包——那绝对不是她的。
王蒙站在酒店大堂,手指冰凉。
电梯门打开时,她看到吴星搂着一个女人的腰走出来,两人亲密地说笑着,吴星的手自然地搭在那女人的臀部。
那女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女性的自信与风情。
王蒙感到一阵眩晕,她迅速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她脑中敲着一面破锣。
她也终于明白,那条微信是林雅发给她的。
4
“林雅,明天见。”她听见吴星这样说道,声音里是她久违的温柔。
王蒙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车里的。
她趴在方向盘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袖口。
七年婚姻,五岁的女儿,无数个为家庭付出的日日夜夜,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她没有当场揭穿他们。
回到家,她洗了把脸,坐在雨桐床边,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直到凌晨三点吴星轻手轻脚地开门进来。
“加班到这么晚?”王蒙站在客厅里,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吴星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扯松领带:“嗯,项目赶进度。”
“我去蓝海酒店了,”王蒙直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了你和林雅。”
空气凝固了。
吴星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定格在一种奇怪的释然上。
5
“既然你知道了...”他叹了口气,“林雅是我公司的客户,我们在一起三个月了。”三个月。
九十天。
王蒙在心里计算着,这期间她为吴星熨过多少次衬衫,为他熬过多少次醒酒汤,而他却躺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
“她离过婚,没有孩子,”吴星继续说,仿佛在陈述一个项目方案,“但她很理解我的工作,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王蒙感到一阵荒谬的想笑。
她想起自己为了照顾雨桐放弃的升职机会,想起无数个独自带女儿看病的夜晚,想起她默默支持吴星事业的每一天。
“雨桐怎么办?”这是她唯一能问出口的话。
吴星沉默了。
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却无法回答这个最简单的问题。
6
那晚之后,王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依然每天准备三餐,接送雨桐上学,参加家长会。
唯一的变化是,她不再等吴星回家,也不再问他去了哪里。
直到一个月后的家庭聚餐。
吴星的父母一直很喜欢王蒙,但那天晚上,王蒙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婆婆不断提起“那位能干的林总监”,公公则有意无意地夸赞现代女性应该独立自主。
“小蒙啊,”婆婆拉着她的手,“你这些年为家庭付出很多,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有时候,两个人不合适了,勉强在一起对孩子反而不好。”
王蒙的手指在桌下攥紧了餐巾。
她看向吴星,后者低头喝汤,回避着她的目光。
7
“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王蒙轻声说。
婆婆叹了口气:“林雅那孩子挺不错的,事业有成,跟星星也有共同语言。她说了,要是你们...分开,她会把雨桐当自己女儿看待。”
王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全家人早就知道了,只有她还傻傻地维持着这个家的完整表象。
“我明白了。”王蒙站起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请容我失陪一下。”
她走进洗手间,锁上门,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三十岁的年纪,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头发也因为长期疏于打理而失去了光泽。
她拧开水龙头,让哗哗的水声掩盖自己压抑的啜泣。
8
回到餐桌上,王蒙安静地吃完了饭,甚至给每个人都盛了碗汤。
她注意到吴星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愧疚,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三天后,吴星提出了离婚。
他给了王蒙一笔“经济补偿”。
王蒙没有哭闹,没有指责,甚至没有问那个最痛苦的问题——你还爱我吗?
她只提出她要一直住在这里,照顾雨桐到出嫁。
吴星惭愧地点头答应了。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像撕掉一张过期的日历。
王蒙拒绝了父母接她回老家的提议,也婉拒了朋友帮她找房子的好意。
“雨桐习惯了这里的环境,幼儿园也在附近。”
她对所有人这样解释,“我们暂时不会搬走。”
9
于是,这个家的格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吴星搬去了主卧旁边的客房,而王蒙和雨桐依然住在原来的房间。
林雅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这个家里,有时甚至会留下来过夜。
王蒙看着这一切,出奇地平静。
她会在林雅来时礼貌地点头,会在吴星送林雅礼物时给出建议,甚至在林雅试图亲近雨桐时保持沉默。
只有深夜,当整栋房子安静下来,王蒙才会允许自己流泪。
她想起大学时吴星为她弹吉他唱歌的样子,想起他第一次抱雨桐时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想起他们曾经许下要一起变老的誓言。
但第二天清晨,她依然会准时起床,为雨桐准备早餐,微笑着送女儿去幼儿园。
10
外人看来,她是个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女人,连离婚这样的大事都不能让她失态。只有一次,王蒙差点崩溃。
那天她在整理雨桐的衣物时,发现了一条不属于任何人的珍珠项链。那是林雅的风格,优雅而昂贵。
王蒙握着那条项链站在衣柜前,突然意识到这个家正在一点一点被另一个女人占据。
她几乎要冲出去质问吴星,但雨桐的哭声从客厅传来——女儿在玩耍时摔倒了。
王蒙条件反射般跑过去,抱起哭泣的雨桐,轻声安慰。
在女儿依赖的拥抱中,王蒙找回了理智。“妈妈,你为什么哭了?”雨桐用小手擦去王蒙脸上的泪水。
“因为妈妈眼睛里进沙子了。”王蒙勉强笑了笑,“来,妈妈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那天晚上,王蒙做了一个决定。
11
她开始利用空闲时间学习线上课程,重新捡起荒废多年的专业。
每当吴星和林雅在客厅亲密,她就戴上耳机,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她不再是为吴星而活的王蒙,也不再是只为雨桐而活的妈妈。
她要找回那个在大学辩论赛上意气风发的自己,那个被吴星爱上的、有梦想有光芒的女孩。
王蒙站在阳台上,看着吴星的车载着林雅驶离小区。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却挺拔。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臂,那里有一个新纹的蝴蝶——破茧重生的象征。
她知道,这场无人知晓的告别终将结束。
而她,会在寂静中完成自己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