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很相信自然的力量,尤其相信黑夜的力量。
前一天晚上弄坏的东西,第二天就会有新的模样,虽然不会恢复如初,但是总还给一种它还能撑两天的错觉。做不出的题,睡一觉会稍微有点灵感,总是在晚上因为各种原因吵架的爸妈,到了第二天也会和好如初,睡前只要默念,别担心,会变好的,好像一切都会变好。
我卑微又盲目地相信着这种力量,我告诉自己,黑夜可以解决所有问题,黑夜就是能让事情变好的魔法。
直到有一天,阿太去世了。妈妈一夜没睡,主卧总是传来低低的哭声,我爸安慰她,好了别哭了,明天我们就回家。
第二天我们到阿太家的老房子,天已经很黑了,我以为所有事情都会在黑夜有个奇妙的变幻,我无条件相信这种魔法,我相信会有一个精灵拿着魔法棒出现,抽离每个人脑中和胸口,那些疼痛的情绪,明天这一屋子哭的人都会重新露出笑脸,我知道阿太不会再回来了,我很小就明白了生老病死的必然性,我只是希望活着的人会因为黑夜的魔法,快活一点。
那是我第一次守夜,也是我第一次通宵。我无比希冀会有一些奇异的事情发生,我无比肯定在我无数次睡梦中,有好的事情在悄悄发生,把无知变成有知,把黑白变作色彩,把错的修订成对的,可是当我睁着眼睛,目睹着一切的时候,我才发现,黑夜就是黑夜。
无论无知有知,黑白色彩,或是错对,陷入那浓浓无法消散的夜,都会被消融被遗忘被不可分辨,漫长而枯燥,以致人们除了睡眠,找不到更好的事情用作消遣。黑夜就是什么都不会发生,你也不需要期待什么的时间。
第二天阿太火化,一家人围在火葬场的大厅里,我妈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样,当阿太被推进火化间的时候,我妈和一众阿姨,外婆舅公都扑上了前,哭倒在地上。我觉得胸口一阵钝痛,我想和我姐说,我好难受,转过头发现我姐也在哭,我攥着她的手,她转过头,抽泣着看着我说,你也别哭了。
我才发现我也一直在哭,在哭亲人的离世,在哭原来黑夜不会让事情变好,失去的疼痛还是会停留在每一个人的心间,每一个人,都毫无例外。
我妈现在还会说起阿太,她说她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经常一放学就走五里地去阿太家,因为阿太会给她们买菜吃,可以吃到鱼啊虾啊,她小的时候只有去阿太家里才能吃到好的。
她说着说着,我好像记起了阿太给我买糖的场景。那天我发烧打屁股针哭了一路,阿太给我买糖说这样就不许哭了,我答应她之后,她就很开心地笑,笑起来脸上纹路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