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送炭是当人于水深火热中时,给人赖以解脱的钥匙;锦上添花则是当人于飞黄腾达时,不惜馈赠全部的美言和嘉赏。很多人依据自己的揣摩,觉得送炭也好、添花也罢,都能给人希冀、给人鼓动。实际上,你所谓的帮助,都不过是毒药。
雪中送炭的说简单点,就是当一个乞丐走到你的面前时,你不仅递上了一块他要的面包,还连带着给了一瓶替他拧开的矿泉水,他感激你慷慨解囊,若隐若现告诉你关于自己更大的愿望。于是,第二天,你从干巴巴的面包变成了入口即化的蛋糕,简单的水也变成了温润的牛奶。然后,欲望膨胀,那个曾经的乞丐变成了温水煮就的青蛙,再不明穷困与独立为何物。
至于锦上添花,这事也有不少人感同身受。对比夕阳下的婆娑,更多人喜好艳阳里的讴歌。于是,总有一些人在他正值鼎盛时,就毫无遮掩地大肆宣传,他放大自己的作为,为满足个人的夸耀与爱慕虚荣,甚至不惜将一些共事之人置身于暗中,佯装成败一举全在个人。对于这种人,就算大肆付出或努力,曾挥洒的汗水化作了几抹光亮,也只能夸大了对方的自我吹嘘,变成他人成功背后的一抔黄土。
朋友小C的例子就让我倍感印象深刻。小C是个不折不扣的热心肠,他能把自己背包小兜里装满吃饭、逛超市时留下的硬币,一旦遇到路上的行乞人,就会掏出几个硬币给人家。往往时至傍晚,霓虹灯下,三三两两的行人中就会夹杂着一两处“乞丐”,其中,有些摆明了就是行事老练的职业乞丐。对于这些职业行乞人,我会选择上前阻止小C,但阻止归阻止,小C还是憨憨一笑,然后反手拽过背上的包,拉开侧袋拉链,掏出几个早已准备的五角、一元的硬币,弯下身去给到对方的碗里或吉他盒里。遇到拖家带口的或是一天里遇到好多人,以至于后来没硬币给人的时候,小C还会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纸币,然后依然尊敬、礼貌地弯下腰递给人家。
这样的举动,日复一日、周复一周,以至于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给过多少人、又坚持过多长时间。说到这儿,可能有些人会觉得,小C就是分不清人好人坏,是乡愿、是烂好人。再不,就是个钱多到无处花的公子哥,以此为乐。这时,我不免哑然。
其实小C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的境遇甚至还比一些“职业乞丐”来得糟糕。小C有些听力障碍,有时候遇到街上弹唱的艺人,他并不听得完全。嘈杂的摇滚敲击也好、天籁的街头献唱也罢,小C多半是听不清的。之所以选择救济,小C曾经告诉过我他的故事。他说自己小时候一场发烧,险些致聋,是街坊邻居的慷慨让他能够从“全聋”控制到“听力障碍”,他于心底是感激那些人的。现在远在异地他乡,没有办法回报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但他也甘愿用这种形式传递温暖。
听了他的陈述,我很是感动。虽然作为一个听力障碍的人,他的字词发音总有些怪异,但在听他陈述时,我却并没有意识到,他算是个“残疾人”。
读到这,很多人可能觉得,这只是个传递人间温暖的小感动。实际上,前一阵子,小C区区两三千的工资已经无法承担日益增多的房价和花销,他的日子有些窘迫,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小C由于听力障碍,给公司耽误了一笔单子,公司选择辞退他,他不得不离开这座装满他感恩回馈的城市,回到他贫困落后的小乡村里,开始新的生活。
好一阵子没有联络了,但听说这个善良的人还未得到上帝打开的另一扇窗,日子愈发清苦。虽然得到了村里补助的听力残疾保障金,自己又谋了点小生意,算是可以勉强打发村里并不挥霍的日常花销。但每每有人前来行乞时,小C心里总有些许苦涩。那些苦涩不是迫于个人的贫穷和窘迫,而是行乞的人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他们在物质的泥沼里挣扎,忘了小C同样需求帮助。
而前一阵子,我刚好走过曾经跟他一同走过多次的街巷,看见了很多依然驻守在原地的行乞人。那些行乞之人怕是认识小C,连带着对我也有些印象。但他们所谓的印象,是毫不过问小C目前的生活处境,只是一味地向我索取新的救济。对于这些,我没有告知偶尔会发来邮件的小C。
天色刚好暗下,远处没有霓虹灯的地方,已然有了漆黑的夜色,我摇摇头,疾步走过那群伪装成可怜人、也许并没有真的骗过小C的职业行乞人。心里也同小C一样,有那么些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这味道像极了前几日那杯无花香、无果糖的微苦的淡茶。是原汁原味、发自心底的清苦和苦楚。
对于这些,大概就如题目所言。有些救济与扶助,就好像吸食的毒品。初品,毒性微弱,不过引人内心的欲望有些蠢蠢欲动;再品,毒性加深,欲望的膨胀与依赖的增多,让人心头难免有些酸涩;多品,那些个热心肠,权当陷入难以抓握的黑洞,无可自拔。
我的送炭与添花,都不过是至毒的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