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能在鱼缸里来来回回的游来游去也不会觉得无聊，我的爷爷记忆也只有七秒，所以我们能看见的是他在不断地翻箱倒柜，出来进去，一个不大的屋子，一个不大的院子，每天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所以，我称我的爷爷为鱼爷爷。

爷爷以前是村里的木匠，也算有威望，红白事都会请他过去当个总管，帮着张罗。每次喝的醉醺醺的回来都不忘从兜里掏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两颗是他份儿的肉丸子，给我和我大伯家的哥，一人一个。那时的日子，肉丸子是稀少珍贵的，只有家里有大事或者逢年过节才会有，我两总是喜滋滋的在不舍得和忍不住之间快速的吃完，然后回味无穷。

后来我们都开始去外地上学，家里父母开始去外地打工，慢慢地走出了那个村庄，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回去团聚，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老两口。不记得是出来的第几年，爷爷身体开始不舒服，来市里医院检查之后结果是之前头部受过重创，脑积水。后来回去之后，爷爷就开始记不住事情，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去我们家和我大伯家看看我们的门儿有没有锁好，有没有被盗了。所以一遭一遭的跑，刚跑完我们家去了大伯家门口就忘了我们家去过没有，然后无限循环，直到奶奶出来叫回去。如果这个时候不锁门，那么几分钟之后就会又出来去看。这个时期我们每次回去爷爷问的最多的就是多会儿回来的？进门三四分钟能问不下十遍，一开始我们都觉得好笑，一遍一遍的回答，后来再问的时候看到那张长满皱纹的脸突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还是会一遍一遍的回答。

就这样直到现在，已经连家都不太记得，每次出来之后都会跑到每家每户门口敲门，有时候会越跑越远。村里人都知道这个病，只要有人碰见就会送回去，但是爷爷连村里的人都记不住了。有一次，有人问爷爷知道他是谁不，爷爷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说：“你是一只羊”。所有的人哄笑而过，我们只能在心里哀叹。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我们一家人，现在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但是我相信记忆还是有的，因为看见我们的时候面部的表情都是不一样的，相信依然知道他的孩子们、孙子们，回去会张罗着让我们吃饭、上炕。

昨天奶奶打电话说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我三爷爷去看我爷爷，爷爷连门都不让他进，已然不记得他是谁，给他东西也不要。我突然就心酸的想哭，却又没有办法，我们现在只能希望他不要磕着碰着，尽量在家里、院里、我们的视线里溜达。

曾几何时那么风光的一个人，如今这样的情景，除了感叹世间的变化，我们的无力，还能做什么？我的鱼爷爷，其实没关系，只要我们在每次回去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能够软下来，我们就知道你还没有忘记我们，多问多少遍也没有关系，我们会耐心地一遍一遍的告诉你。我们祈求上苍让你多问几年，我们没有鱼的记忆，如果听不到您的问题，我们会真的承受不来。

看着冰上人们玩耍，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了小时候我和相差一岁的大哥玩耍的景象，坐在爷爷制作的冰车上，他带着我一路滑到终点，玩儿累之后背回去跟爷爷说刹车不太好用了，然后爷爷接过去拿起工具开始叮叮当当的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