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肖霆宇通话之后,他们一致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书生意气的李皓洋觉得老周的生意鱼龙混杂,不干不净。
她想着第二天再劝他一下。
这个时代,太看重金钱与名利,导致李皓洋这种对茶叶有着“精神洁癖”的人物与世界格格不入。
第二天一大早,露水湿重,她因为认床,醒的莫名地早。
但是去山上的时候,李皓洋已经在忙活了。
他见刘希妏又来当说客,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见他不说话,她自顾自地说。
“你别那么意气用事,千利休也是在丰臣秀吉的手下才让他的茶道精神出名整个时代的。”
低头看茶秧,拍拍手,站起来笑,“我之前给你讲的日本茶道你都记住了,那你应该还记得千利休最后的下场。”
千利休,被那时权利在手的丰臣秀吉以“木像事件”所逼,剖腹自尽。
她哑言。
李皓洋洗了手,泡了新茶,搭上好看的瓷具,推至她面前,作出请的手势。
手指弯曲,她用食指和中指敲响这深棕色的木桌。
“你觉得正经和不正经的界限在哪?”他问。
“我不知道,但是君子论迹不论心。”
“你觉得你们,或者说,老周,他在做的“迹”能被称为君子吗?”
“你为什么要想那么深刻,他提供很多赚钱机会给大家,他招聘服务员,安保,他以一个很合理的价格买你们村的茶叶,解决村民的生存问题,你为什么偏偏要拿他的生意来说事。”
“因为我不认可。”
“世界运行的规律就是如此,你既然没能成为那个制定规则的人,你要做的不是去认可,是去遵循。”
“这真是个矛盾的地方,倘若我偏要成为有匠人精神的第一人呢?”
“这不是日本,不是你还是京都大学里面当一个博士,当一个学者的时候了。你既然决定回来了,为什么不改变一下你自己呢?或者说,先妥协,等到你有话语权了再开始你的理想。”
“去年就是我妥协的时候,今年不是。”
刘希妏发现和他聊不了一点,沉默,自己呷一口茶。
“肖霆宇也是做KTV起家的,你就那么确定他是什么正经的人吗?”沉默半响,他问。
“商K里面发生的龌龊事不少,从客观角度来说,他们确实提供了一个龌龊事发生的场所,无法辩解。但是他对待我,对待感情方面,实实在在地是一个正经人。”
他看着李希妏,没说话。
和他们这帮商人待在一起,他一开始不适应甚至厌恶,到最后竟然有些羡慕他们的财富自由,李皓洋深深觉得对普通人来说发财确实得要胆子大,心眼黑。
她还以为自己真的是想当匠人,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其实也有小算盘,他想赚钱。
有钱,研究的课题就有雄厚的实力来支撑了;有钱,手下的研究生待遇也要好点,不至于老想着出去打工挣生活费;有钱,或许下一次遇见爱情的时候也能多点稳定因素了.......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两个月后,他的第一家工作室在苏州开始了,环境清幽,古色古香,与苏州的气质相得益彰。
宣传与服务做得到位,火爆倒也谈不上,在游客们口中还算不错。
六个月后,远在深圳的肖霆宇听说他的公司欠了一大笔钱,面临刑事诉讼。
刘希妏知晓后虽然疑惑,但还是立马让肖霆宇拿钱帮帮他。
他说,刚投资了一个项目,手里流动的只有几万块钱,她也要了。
随即问周围人借了钱,加上自己的存款,去苏州。
赶到的时候,一位妆容精致的前台带着标志性的微笑,“您好,请问找谁?”
“我是来找你们李总的,他不是需要钱吗?我给他送来了。”
“哦,这个公司已经易主了,现在是我们周总的风节记分公司。”
刘希妏有一丝震惊,不敢相信,原来是被老周收购的吗?怎么会?
这时,刘栓刚好走出来。刘栓,以前李皓洋手下那个姓刘的研究生。
还不等刘希妏打招呼,前台就很礼貌地问好:“刘总,是要出去吗?”
刘总。
这声“刘总”,刘希妏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皓洋宣布单干的时候,刘栓顾念师生情谊,离开老周的高薪,回到老师手下,帮助他的生意。
他随意地回应了下前台的热情,问刘希妏来意。
“刘姐,是周总让你这边过来视察的吗?”刘栓谦卑地笑,这感受和第一次见他不一样,那时觉得他会来事儿,这时觉得他阴险可恶。
她给李皓洋打了很多电话但都没人接,她觉得这确实是个大打击,得意门生的背叛不是谁都能很快走出来的,他或许只是想找地方休息调整一下。
老周知晓刘希妏和刘栓碰面了,让他俩负责风节记苏州分部的产业调整。
苏州没老周的关系网,他只打算在苏州开展示店,陈列新品,并不想开成深圳、武汉这些的大店。
刘希妏和刘栓去看原茶的场地,规划着未来的风节记基地战略,看着春风中微微颤动的浅绿色的叶子,刘希妏想着他可能正在山中与新培育的茶苗朝夕相处,做着他喜欢的事情,这样也挺好。
一天之后,关于他自杀的死讯传来。
这位京都大学的博士,死也是传统日式的,切腹后,倒在那片石灰石土壤的虎丘新茶上。
他的话仿佛在耳畔回荡,“种出好茶最好的土质,应该是石灰石所在地的土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