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奶奶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沉香屑第一炉香》和《沉香屑第二炉香》发表在《紫罗兰》上时,一时间洛阳纸贵,那时她才二十三岁。
《紫罗兰》的主编周瘦鹃是鸳鸯蝴蝶派,很喜欢张爱玲的文章。《紫罗兰》是消遣读物,不入流。当时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和武侠小说一样,难等大雅之堂。零食没营养但好吃,金岳霖就喜欢读平江不肖生的武侠小说。后来胡适读了张爱玲的《秧歌》很喜欢,这才把她拉入文学大家之列。
张爱玲家境优渥,曾外公是李鸿章,写过一本《同学少年都不贱》的书。书名出自杜甫名句:“同学少年都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贱”是贫贱的意思,不是骂人的话。张爱玲的同学也都非富即贵。
我初中的时候读过一篇课外阅读,是张爱玲的《霸王别姬》,得知这是她高中时代的习作,我从此放弃了当作家的梦想。人和人不能比,人比人气死人。
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小时候家里开小卖部,两毛钱的比巴卜都得偷着吃,属于奢侈品。对于穿我不在乎,现在都不会搭配。上中学学到《送东阳马生序》这一课,里面写宋濂也是穿得破破烂烂,他的同学“腰白玉之环,左配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他则“略无慕艳意”。我读了很得意,觉得自己和他差不多。
后来我读了《论语》才知道宋濂是学子路。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孔子说穿着破旧的棉袍与穿狐貉皮袍的人站在一起,不感到可耻的,大概只有仲由吧。
财富与名声到底孰轻孰重,我真是小孩子脾气,有钱就有名,有名就有钱,这种问题不须问的。何时成名算早,何时算合适,孔子没有说上限,只说了下限。
子曰:“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矣。”他说到了四五十岁还没做出一番事业就没什么希望了。孔子给的这个年限很大,古代人寿命很短,孔子的儿子鲤五十岁就去世了。韩愈在《祭十二郎文》里诉苦:“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那时他才四十几岁。
孔子在《卫灵公第十五》接连两句提到对出名的看法。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君子只怪自己没能力,不怪别人没听说过自己。这句下面又是一句,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君子怕被埋没世间,名声不能显现。儒家出世,讲究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宋冬野在声名鹊起之后写了首《郭源潮》,郭源潮是谁他没说,只能由别人乱猜。和之前的《董小姐》一样,玩的是故弄玄虚的把戏。不过比之前的歌强,有情感,有典故,有所指。
《郭源潮》歌词如下:
你说你知道他们的世界
悲歌三首买一切
买昆仑落脚 蓬莱放思想
买人们的争执酿酒汤
买公主坟的乌鸦
事发之木和东窗之麻
买胭脂河里船行渔歌
黄金世界中万物法则
你我都一样 将被遗忘 郭源潮
你的病也和我的一样
风月难扯 离合不骚
层楼终究误少年 自由早晚乱余生
你我山前没相见 山后别相逢
买石灰街车站的海鸥
山水禽兽和年少一梦
买太平湖底陈年水墨
哥本哈根的童年传说
其实你我都一样 终将被遗忘 郭源潮
你的病也和我的一样
风月难扯 离合不骚
层楼终究误少年 自由早晚乱余生
你我山前没相见 山后别相逢
其实你我都一样 终将被遗忘 郭源潮
你的病也和我一样
风月难扯 离合不骚
层楼终究误少年 自由早晚乱余生
你我山前没相见 山后别相逢
你我山前没相见 山后别相逢
你我山前没相见 山后别相逢
宋冬野是那种一看就不像好人的人,可是凡事不能光看表面。他除了吸过毒,其他方面可圈可点。孔子曾经觉得子羽长得丑,就认为人家没出息,事后他后悔的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郭源潮》这首歌难以理解,大概是说现在唱民谣的人都只会自我陶醉,其实都是顶着民谣头衔粗制滥造的货色。“买人们的争执酿酒汤”,一首歌唱出来,听得人摇头晃脑,看似高级,实际上他懂吗?他不懂。“事发之木和东窗之麻”,被人看了笑话还毫不察觉。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惠,难矣哉!”整天和大家在一起,不说一句有道理的话,喜欢卖弄小聪明,这种人真难教啊!孔子听了《郭源潮》这首歌,大概会发出这样的感叹。整首歌言不及义,听得人云里雾里。
对于音乐孔子有很深的造诣,六经之中就有《乐》经,不幸失传了。他评价《韶》乐:“尽美矣,亦尽善也。”评价《武》乐:“尽美矣,未尽善也。”《韶》美极了好极了,《武》美极了,但还不够好。孔子在齐国听到《韶》,如痴如醉,三个月不想着吃肉。
《郭源潮》里也有些典故,“太平湖底陈年水墨”是指一九六六年老舍投湖自尽。“层楼终将误少年”化用了辛弃疾的“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果然人有了名气,词也变得文雅了。在《安和桥》里有:“我知道吹过的牛逼,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这样粗鄙的歌词,这是前辈崔和窦唯不屑写的。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质朴胜过纹饰就会粗野,文饰胜过质朴就会虚浮,两相得当,才是君子。宋冬野由质过渡到文的叉劈大了,有点小矫情。
至于“你我山前没相见,山后别相逢”。这是富人的通病,穷人喜欢说老子当年富过,富人则相反。当年那些曲折离奇以轻描淡写的卖乖口气说出来,给人一种超然的态度。
唱完最后一句你该明白了,开头的“三首悲歌买一切,买昆仑落脚,蓬莱放思想”都是最后一句的引子。繁华落尽,人生再也难回到初见。纵有再多遗憾,交由时间处理,你我终将被遗忘。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连这首叫《郭源潮》的歌也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