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我最犹豫的一次旅行,却也是最治愈的一次旅行。
西伯利亚的海鸥,历时三个月迁徙以躲避寒冬。当我看见他们在滇池上面漫天翱翔时,我突然就想到了自己。
其实,没有所谓的说走就走。每一次展翅高飞,都是蓄势而发。生活中有太多放弃的理由,但是如果想有远走高飞的能力,就需要保护好自己的羽毛。所有的忍耐和坚持,都是为了将来能凭一己之力,负重远走高飞。
白天的时候,凡凡快乐的穿梭在那些伸手可及的白色海鸥群中,恍然间凡凡似乎也成了一只快乐的海鸥。傍晚归来,凡凡在有花有水的客栈里面玩耍,寸步不离的跟在客栈老板的身后,逗狗,涂鸦,烹茶,拨琴弦。我偶尔下楼去看一眼,只见他们兴致勃发,完全忽略我的存在,显得我很多余。连续三天,我都只需要在房间里的大露台上看书,等到睡觉时间到了,凡凡跟老板说完晚安再意犹未尽的回来。
这种清静的夜晚,对我来说无比稀缺。
出发前收拾行李时,我无意间给凡凡准备了红色的毛衣,不成想三天下来,积攒了许多鲜艳的照片,十分惊艳。看着照片里小小少年明朗的笑容,我只想到一句话:鲜衣怒马少年时。
这个小小少年,将来定能自己实现诗和远方。他或许会故地重游。那时候他看见现在的照片,会想起我吗,会忆起这些小小的快乐吗?
少年终会仗剑走天涯。而母爱纵使再浑然天成,也有无能为力和最终退场的时候。当下,每场旅行都是唯一。我十分珍惜。
临走前一天晚上,凡凡郑重的跟老板告别,还成功拿到了老板的亲笔私人电话。他举着纸片,用自己还没有脱盲的文化水平连蒙带猜带问的念了老板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一边欢心雀跃一边批评老板的数字写得不标准。回房间又用电话手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通了电话,确认了号码无误。又数次叮嘱我把纸片放好。
整个过程我没有任何干预。连我也分不清老板的和蔼和耐心,到底源自他是个商人,还是源自他是个好人。客栈迎来送往,凡凡的一见如故终将会随着行李箱的轱辘声消失彻底。但是没有关系,我无需急于让平时腼腆的凡凡去逢迎谁,也同样无需急于跟凡凡解释这世界人情的冷暖。许多人和事都是要由时间来淡化,但快乐和勇敢,是旅行中最大的犒赏,会随着时间沉淀。
带着凡凡的旅行中我从不赶景点。我们晃晃悠悠,坐了最长的索道,看了有趣的寨子,看大象表演,上龙门,下滇池,追海鸥,逗猫喂羊,观山看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原的缘故,那里的天空显得特别矮。蓝天白云间,我偶尔会生出凡凡奔跑在天际的感觉。我看着风吹过时金色的银杏叶洋洋洒洒落下,惊觉我已经十多年没看过金秋、白冬、陌上杨柳新的景色了。
这些年来,我都做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站在书案前发呆,有那么一瞬间,突然确定了一件事: 当我调动一切能量去努力,但还是疲于应对时,可能并不一定是我的错,也不一定是别人的错。我只是站错了位置,这个位置让我失去信任和安全感,在不断折损我的能量。过往我一直信奉矢志不移的坚持,但或许离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离开不仅可以告别别人,也可以告别自己:那个太过为难的自己。
那不是放弃,是对自己最后的善待。
这世间许多事情,本来就应该呈现它原来的样子,所有好的坏的、爱的恨的、行的不行的、难的易的、恐惧的渴望的、喜欢的抗拒的,都不该被过多掩饰。甚至,无须去补救。许多症结,本就该暴露。他们从那里生出来,就该在哪里收场。
亦舒的《喜宝》说:我一直渴望有很多爱,如果没有爱,有很多钱也是好的,如果都没有,至少我有健康。
天外有天有无常。
山外有山有他乡。
天下之大,总有个地方可以安置我并不贪婪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