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是我第二次阅读著名作家格非的《江南三部曲》了。第一次,看网上乌泱泱都是他获奖的新闻,便迫不及待搜了度娘,搞了个《江南三部曲》的电子版一睹为快;而这一次,是捧着纸质版的《江南三部曲》慢读。说来,还是喜欢纸质阅读带来的快感。于阒然中,仿佛花开,一层一层,满指皆是花的清香。身体也仿佛从内到外层层打开,愉悦异常。
《江南三部曲》,由《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三部组成。
开篇之作《人面桃花》。小说从晚清末年,民国初年,江南官宦小姐陆秀米发现因《桃源图》而发疯的父亲,突然离家出走讲起。一下子,就把我们带入了一个非常神秘的环境。就在这当儿,所谓的“表哥”又抱着“大同世界”的梦想,实际是革命党人的张季元忽然来家寄居。对秀米来说,世界的神秘在猝不及防中突然打开。随着革命党被剿灭,张季元莫名死亡,他与秀米从未在现实中展开的情缘,却通过他留下的一本日记,让在出嫁途中遭绑到了“花家舍”的秀米荡气回肠,从而也让秀米领悟到了革命党人创立大同世界的动机。辗转流离之后,秀米以革命党人的面目重新出现在江南普济。在她的革命蓝图中,混杂了父亲对桃花源的迷恋,张季元对大同世界的梦想。
第二册《山河入梦》讲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陆秀米的儿子谭功达在新中国成为梅城县县长,在他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蓝图中混杂了“桃花源”的梦想,而从上海流落到梅城的少女姚佩佩偶遇潭功达,成为他的秘书。在个体无法抗拒的事实中,潭功达的雄心则屡遭挫败。憧憬着纯美情感的姚佩佩,则被命运捉弄,沦为逃亡的嫌犯。谭功达被下放到“花家舍”后,发现自己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桃花源”已在此实现。而他与姚佩佩的爱情虽历经磨难,却劫数难逃。
第三册《春尽江南》讲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谭功达之子谭端午,诗人谭端午自我放逐到鹤浦,面对群体参与变动的时代,试图从《新五代史》找到解释,最初崇拜诗人的李秀蓉在社会剧变的潮流中成为律师,她改名换姓,以庞家玉的干练泼辣现身,最后却在虚浮而折磨人的现实中走向绝望。围绕谭端午和庞家玉这对渐入中年的夫妻及周边一群人近二十年的人生际遇和精神衍变,广泛透视了个体人生在社会剧变中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和精神困境。
小说每册均以四个小题展开叙述,仿佛一轴画卷,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又像唐朝大诗人孟浩然的那首天籁之作《晚泊浔阳望庐山》。[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浔阳郭,始见香炉峰。尝读远公传,永怀尘外踪。东林精舍近,日暮空闻钟。]千里烟波江上,扬帆之下,一路上也未始无山,但总不见名山,直到船泊浔阳城下,抬头,那挺拨的庐山就在眼前出现。
彼时,不由得惊叹,真正作家的情怀也和诗人一样有了“永怀尘外踪”的味道。不生硬,不做作,“挥毫落纸如云烟”,十分轻松地就把我们人人心中想了又想的“桃花源”搬进了小说。仿佛种子,落地以后,就生根发芽了,幻化出一种人尽皆知的生命力,她的高峰低谷,生老病死在他笔下诚实端出。此处无声胜有声,有时看着看着,就会觉得陆秀米,陆秀米的儿子谭功达,或她的孙子诗人谭端午,看着是三个人,又分明是一人在盘活。虽说时代不同,但他们都在“良知”的指导下,追寻自己需要的东西。
作家的语言风格一点也看不出是哪路作派,非常简单的文字,却是特别有力。看不出他在语言上用力,却又让人读来觉得他的文字十分历练,持有功力。就像武侠小说里那些武功高强的人,步步都有营生。所绘的文字,从头到尾,洋溢着种奇特的味道。有时甚至光影、色彩、和某种情感连接,或者害怕,或者紧张,都让人惊心动魄。又如一壶春茶,煮来,芳香别具。不是一人独斟,而是二三知己窗前作陪,味道,着实有了出其不意的妙。
作家的叙述不得不让人称颂。还有叙事的节奏,有着非常强烈的吸引力。仿佛一波一波的韵律在里藏着。自然而然,风吹草动,有张有弛,一环一环地随波漾开。文字在流淌中,没有生涩,没有瞻前顾后、没有选择、没有矛盾、没有犹疑,一切好像早已心中有数,只等尘埃落定,各归其位。心底里暗生敬仰,如此不知有多少年的功力才能修来。
作家小说里的主人公,主张创建大同世界,像“桃花源”一样,住一样的房子,吃一样的饭、收获一样的东西。折射出作家灵魂里的优雅与深沉,及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与向往。
绾风梳香,说到“桃花源”,在我们头脑里,跃然而出的,一定是中学课本里的那篇《桃花源记》。真正的生活中,估计我们每个人都做过同样的美梦,希望自己被落英挡住去路后,能像武陵源的渔户一样,误入桃源。想想,人为了生存,难免要追求一些能使自己感到安全的东西,诸如名利、地位。事实也是如此,在我们身边,有多少人为了追求身外之物,累得死去活来?然而,作家在小说里并没有因为自己追求“桃花源”,这乌托邦的世界而矫揉造作、摇尾乞怜,哗众取宠,见风使舵,而是真实地道出了生活的不易。
此时,我又不由得感动,被作家更上一层的艺术高度暗自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