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的感觉,大概是,会屏蔽却又忍不住专门点进去看ta的朋友圈,在心里撤回已发出超过三分钟的信息,意在请ta不请自来,下决定不再去做有关于ta的决定,也一边后悔刚才的后悔。左脚决定前进,右脚却下意识后退,在接近ta与远离ta之间左右横跳,并在漫长的想念中同时穿越希望和绝望,同时摆脱和获得孤独。
ta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其实你非常明白,不过也愿意含混掉这种明白,在前路清晰又朦胧的拉锯里,在理性和感性的交织下,你心里迫切想找ta,也同样抗拒找ta的冲动,既要矜持地维护,也想释放出压抑。你知道ta永远不会找你,知道和ta聊天就像在查户口,你问ta答,你停ta止,但饶是如此,ta任何在你眼中巨大的冷漠却又能被ta一次微小的温柔给消弭掉——任何过往的轻蔑、冷落、淡漠都敌不过你心里构建的那个灿烂幻境。一个雾中的信号灯,你知道那大概率是蜃楼,但也必须当真。
在一次次等待里,你感觉自己卑微渺小如尘埃,但一次次因ta回应而重燃的微光中,你又觉得自己瞬间高大伟岸如天空,重新确认了自我的价值。你既能自觉去适可而止地感到知足,但又老有不甘心的耽于幻想的贪婪。
所以你既自卑又自负,喜欢对镜自怜自己爱意的恢弘和深重,但这种恢弘却总是被现实一次次摔得粉碎。你不断追问自己“我凭什么要……”,也一直不解“ta又怎么能…”,你认为ta是事情的始作俑者,但也深知还是自己在与自己较劲。在这段单向的感情里,你总在一时放下一时捡起,一边催眠一边觉醒,ta像一个需要戒断却又牢牢缠绕你的瘾,你总在寻回尊严和作践自己之间来回盘旋,无法落地。日日如此,不得解脱。
你自导自演的每一场独角戏,是假装成只对ta可见的众人皆知。相信花瓣或星座匹配的占卜是吉兆,也是诅咒,并将之一一对应到具体事件中去。你会在现实和网络上观察ta的言谈举止和生活动向,并自欺又自信地攫取自己需要的暗示或明示。当你与ta接触后自我构想出的一桩暧昧发生,你会觉得那既是真相,又是错觉,这需要下一桩来递进确认或者全盘打翻。在开口之前,这个链条将永无止息,不会挫败到放弃悸动,也不会自信到认为必胜。
心里总是恨不得这场爱来得快如瞬间,身体却又老实得慢如长夜。喜欢为自己设置一场名叫“让自己变得更好以配得上ta”的比赛,可裁判、运动员和观众却始终只能是自己。于是这个比赛永远没有终点,或者说又时时刻刻都是终点。这只取决于你是否察觉到比赛只是优柔寡断的托辞,或者终于承认自己的标准并不被别人所在意。
不敢听到ta的名字,哪怕是上课点名,也像被当众戳穿了羞于启齿的秘密。可又爱听别人提起ta的名字,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脸红,进而起哄一下,帮自己过过心瘾。暗恋就是做一场捉迷藏的游戏,盼着被找到,也盼着永远躲下去。又爱做贼,又怕心虚。可说是做贼,其实被偷的,好像却又是自己。
你心里那个遥远的ta,是朋友也好,是同学也好,是同事也好,甚至不相识也好,你只觉得偶尔与之碰见,月亮就盈几分。匆匆擦肩,月亮便又亏几分。ta的关心,能让你开心,ta的开心,又让你关心。ta是你的软肋,但铠甲却只能是自己,每天在兴奋和失落之间胶着对抗,像吃了甜味的药,又像吃了苦味的糖,只觉心里同时被痛击和治愈。
暗恋一个人,你会觉得患上了健壮的病,摸到了燃烧的冰,举起了轻盈的山,身怀着胆大包天的恐惧,欢欣雀跃的悲伤和活蹦乱跳的疲惫。内心总是喋喋不休地沉默,又时常表现得坚强,如软绵绵的铁,你深知这份爱意在心里是那么直接,但落实到心外却又无比曲折。你用ta的影子,塑造一个假想爱人的肉身,梦见时,即便知道是自己的大脑在创造ta,也当ta本人真的来过。
你要接受,后来的结果,总不尽如人意,一切都像一个严肃的玩笑,一个已知的预言——经年以后,你再想起那场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暗恋,想起它的盛大与渺小,虚妄与真切。想起那些遥远又好像在嘴边的有聚有散,有信有疑,有爱有怨。在同学会或者什么聚会里胡闹一番,互相嘲弄,最后终于落个有忆有忘,有笑有泪。明月在天,清风吹叶,如今你终于也承认那些时光尽管遍布遗憾,但也好像充满无悔——你已经很难分清自己到底是在爱ta,还是在爱那个当年爱ta的自己。
唉,现在你也明白了吧。
所谓暗恋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的滋味,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的反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