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记性太好的人,情路注定坎坷。
我每次想到这句话就想到了老赵,老赵是个胖子,没女朋友,但是他是个情圣,我们宿舍谁要感情方面出事,整理不了情绪就铁定得去找他。
寝室里谁又失恋了,就会拉老赵去喝酒,老赵不会喝酒,但是他有另一项绝活——只要是饮料,不管你是500cc还是1L,他一仰脖就给你喝光,不带喘气的,每次他施展这样的绝活,总叫失恋那人叹为观止,暂时忘却失恋给自己带来的烦恼。
“老赵,你说我对她那么好,凭啥人家不喜欢我?”失恋的人喝了两瓶酒,脑子不太好用,居然开始质问赵胖子了。
老赵胖子肚里能撑航空母舰,也不在乎对方的口气不好,微微一笑:“人家不喜欢吃的糖,你塞了再多也没用。”
“老赵,我现在好难受,我要早点找到新的女友,不过这次我不动真感情了,免得最后分了难受。”
老赵拍拍他肩膀:“ 如果你踩到屎了,你马路上走,走远了,屎就不见了。你千万不要去踩花园,想借花香让臭味消失。这对花儿不公平,对你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就像我们爱错了人,不要因为想快点结束痛苦,就去错爱人。”
瞧,人家老赵就是这么讲原则,我们也因此很佩服老赵,他讲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让人信服,不仅如此,他比我们更了解女生的心思。
有次小李和女朋友闹别扭不说话好几天了,恰逢他女朋友感冒,小李想借机拉近关系,可是偏偏情商低的一逼,一直发“多喝水”,老赵看了,一记后拍:“你赶紧买些药去人家宿舍楼下找人家去,喝你妈水啊。”
因为老赵经常给我们解决问题,我们很感谢老赵,一想到整个宿舍就他没女朋友,我们都很心急,想方设法给他介绍女朋友。
老赵让我们别添乱,说和谐社会不接受包办婚姻,他又让我们别着急,说自己只是不想谈,要谈早谈了,又说高中那会儿追他的人排一条长龙,只是为了学习不能分心,我们都不信:你丫当时要一心好好学习,能来现在这破逼学校?
(二)
学期进行到一半,校内各项活动如火如荼召开,学校要办十佳歌手,一开始说自愿报名,可是我们学校的同学个个都很腼腆,报名处开了三天居然就四个学生会文娱部的报名了,校方很生气,便强制要求每个班级推选一名选手参赛。
我们班文娱委员因为这事儿急坏了,我们班全是鸭公嗓子,哪拉得出去,本来文娱委员唱歌还行,偏偏咽喉炎,小半个月好不了,眼看着截止日期越来越近,弃权又觉得丢班级的脸,正一筹莫展呢,班助灵机一动:“嘿!赵胖子,你那时候进学校,简历上面不是写着你高中时候得了十佳歌手冠军呢吗!”
我们当时都惊呆了:“你们那学校咋就你一个人报名呐?”
胖子羞涩甩甩手:“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老啦,不行啦,唱不了啦。”
我们还是不信,赵胖子看我们不信,不知道哪里找出个U盘,往他电脑里一插,找出了个视频。
我们都估计这视频是底下一学生用破手机录的,像素之差让我们为之发指。
胖子快进了一会儿,指着视频里的一个人说:“喏,这就是我。”
嘿,听声音还真不错!
我们赶紧凑过去看,然后一哄而散:“得了吧!这人又高又瘦,虽然这视频像素差的和打了满屏马赛克似的,可是那人还是掩不住的帅气,你哪比得上人家啊。”
胖子还没来得及解释,视屏里有一姑娘上来给胖子献花,她献完花对视频里那高高瘦瘦的帅逼高喊“赵xx!我爱你!”
视频里台下一片欢呼,视频外我们一片震惊。
赵xx就是赵胖的真名。
“还真是你啊!”我们连忙捏捏胖子的脸和身上的肉,“感情你那会儿是个大帅比啊!”
老赵羞赧地挠挠头。
小李咳了两声,手作握话筒状凑到胖子嘴边,字正腔圆地问:“看来你那时候真的很多人追啊,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
“就好像在外太空撒尿一样。”
“你是说爽上天了吗?”
“不,”胖子低头关了视频,“我是说我没有过那种感觉。”
(三)
失恋那会儿我常问自己,到底什么是爱情。
《黄金时代》里,王二冲着陈清扬耍流氓,陈清扬却爱上王二了。
《怦然心动》里,布莱斯搬家,朱莉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上他了。
《云图》里,审判者问星美:“你现在还爱他吗?”星美说:“我们一直相爱。”
《半生缘》里,曼帧说:“世均啊,我们回不去了。”
《挪威的森林》里,绿子对渡边说:“下次手淫的时候一定要想着我哦,拜托啦渡边君。”
可是我还是不懂爱情。
我猜赵胖子应该懂,可是他没空开导我。
赵胖子最近很忙,文娱委员自从不顾反对帮他报名后,他开始选歌,排练,学校很重视这次艺术文化节,这意味着参赛选手要付出更多时间和努力。
赵胖子从早上忙到晚上,饭都赶不及吃,一周下来,居然瘦了不少。
我买了罐可乐给赵胖子,想他顺便给我开导开导,他第一次没接过可乐,他还在选歌,他说:“好烦啊,我不知道该唱什么。”
我开了那罐可乐一饮而尽:“唱你高中十佳歌手唱的那首哇,五月天的《温柔》,我觉得你唱得不错哇。”
他瞥了我一眼,也许是瞥了可乐一眼:“不行,我只能温柔那么一次。”
“那么,《如烟》呢?还不错吧,”我凭记忆记起来几首五月天的歌,“我觉得五月天的情歌都一个调调。”
“这可是阿绿最喜欢的歌之一呢。”胖子突然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吓了我一跳。
“阿绿?阿绿是谁?”我从来没有听胖子提过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在舞台上和我表白的女生。”胖子继续回头去看歌曲列表,“你知道后悔是什么感觉吗?”
“我靠,这话题也太严肃了吧。”我锤了胖子一记。
“后悔的感觉就好像是,关上门那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钥匙没带,决心不去上课却得知那堂课点名了,在别人决定放弃的那一瞬间才决定说‘我也喜欢你’。”
(四)
高中的胖子品学兼优,成绩数一数二,高高瘦瘦,一脸书生气,更要命的是人家唱歌也好听。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胖子唱歌好听,胖子也不知道自己唱歌好听,有一次去KTV,大家非要胖子来一首,而在此之前胖子在ktv永远是低头玩手机的那个人。
胖子唱了一首《温柔》,整个ktv瞬间就温柔了,大家听完一首还要一首,胖子简直成了麦霸。
后来十佳歌手,大家非推着胖子去报了名,那时候追胖子的人很多,可是胖子一个也瞧不上,拒绝了所有人,正如他之前说的,他以学业为重,不想分心。
可是那一天的十佳歌手,那个叫阿绿的女孩,居然胆子这么大,献花就算了,居然当众告白,阿绿告白完抱着胖子不松手,扑闪扑闪的眼神里满是崇拜和欢喜。
胖子这一刻才知道,之前拒绝别人,不是因为他真的要注重学业,而是因为他还没遇上喜欢的人。
而这一刻,他应该遇见了。
情况比想象的要罗曼蒂克,但是比想象的也要更加严峻,那女孩成绩平平,而胖子成绩优异,学校自然不能让优质生源被影响。
严令禁止,班主任谈话,叫家长。
胖子抵御不住压力,放弃了。
再后来胖子难过了好久,他酗酒,练成了吹瓶绝技,直到有一天喝成胃病,为了养病家里买了不少补药,一举把他吃成一个大胖子,出院以后他不再喝酒,不再思念,学习却也一落千丈,再也没有扶起来过。
最后胖子没有如家长和老师的心愿,考了个三本院校,后来成了老师世代传颂的“好学生因为谈恋爱成绩一落千丈”的代表故事。
天地良心呐,胖子甚至都没和那姑娘约会过。
胖子说完了这段,又自言自语说了些奇怪的话:
“我小时候一度以为这个世界是扁平的,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世界是他妈圆的,圆得令人发指,活在起点约等于活在终点,所以我还没开始就选择了放弃。”
(五)
世界上还能有比十佳歌手更无聊的校园活动吗?
一号选手估计也是班级硬凑出来的选手,上来说“我献丑了”,然后唱了段《后来》,我听完表示这个选手还是挺诚实的,说献丑也不献美。
后来上来个姑娘说给大家唱个粤语歌,吼完了一甩头发就下台,评委还没来得及给分呢,大家都惊呆了,坐我前面那小姑娘半晌功夫才回过劲儿问我:“这歌是本来就这么难听嘛?”
胖子上来的时候我们瞬间来了精神,给他呐喊助威,他显得很羞涩,冲我们挥了挥手,清清嗓子开始唱。
最后他还是选了《如烟》:
我坐在床前望着窗外回忆满天
生命是华丽错觉 时间是贼偷走一切
十七岁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有没有那麽一种永远 永远不改变
拥抱过的美丽都再也不破碎
让险峻岁月不能在脸上撒野
让生离和死别都遥远有谁能听见
我刚给他们讲了胖子的故事,他们都表示胖子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大家都神色凝重听他唱完这首歌,小李情感细腻,听得泪眼婆娑。
胖子唱的真的不赖,坐我前面那姑娘也直竖大拇指。
(六)
《情人》里,杜拉斯说:“这个形象,是我时常能够想起的,这个形象,只有我能够看见,这个形象,我却从不曾说起。”
我一直害怕胖子一生禁锢在那个叫阿绿的姑娘里出不来,可是他好像没有我想象的脆弱,十佳歌手之后不久,他就找了女朋友,你们死也猜不着居然就是看表演坐我前面那客观吐槽粤语歌唱得难听的姑娘。
我们知道了很高兴,都说你没有陷在以前的感情里就好呀。
胖子一仰头:“我堂堂赵情圣,怎么可能一棵树吊死自己呢!”
“你不是还为了人家故意考差嘛?以为考差了就能和人家一所大学了。”
“滚犊子吧!谁故意考差的,我他妈住院以后就没再读书过了,你以为我想和你们这群牲畜一个大学啊?”
“哦,原来是这样!”胖子在我们心目中为爱情舍弃一切的形象顿时垮塌。
可是胖子随即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觉得这姑娘长得有点像阿绿呢。”
大家嘘声一片。
另外,原来所谓的情感大师赵胖子,自己在处理爱情的时候居然那么笨手笨脚,人家姑娘说自己头疼,他支吾了半天,居然还是回了个“多喝开水”!
晚上姑娘耍脾气非要他电话里给她讲故事,胖子抓耳挠腮想不出来,最后居然胡编乱造了个故事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只美丽的独角兽,再后来它爱上了一匹马,他就把自己的角给锯了,以为这样就能变成马,和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