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分身
“嘿，别睡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谁啊？”我推开脸上的那只手，不耐烦地转了个身。
“你去哪儿了，这么大的酒味儿？”
“春箫？”我揉了揉眼睛，看眼前这一坨，体形确实和他很像。
“哟呵，大爷您还记得我呢。”春箫阴阳怪气地道。
“嗯，赶紧跟我说说这城里有什么好吃的，我要，恶——”春箫拉着胳膊把我往肩膀上一抗，顶得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差点又吐出来。
“赶紧的，我们拖不了太久。”一个陌生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屋子，一阵嘈杂的声音伴着冷风吹进来，听得我脑仁疼。
“姐姐，我也想快点呢。”春箫扶着我，两人左摇右摆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稳，“谁知道这混蛋居然喝多了，连饭都没吃，他从哪儿弄出来的酒呢。”
“不，不好意思。”
我迷迷糊糊地拍了拍春箫的肩膀，眼看着要到门口的时候，头顶忽然一声大喝：“站住！”紧接着我就被从春箫的怀里拉了出来。
“是你？”我勉强睁开眼睛，虽然夜色很深，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是神算子。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身处一个凉亭之中。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是我和宋小姐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先生终于是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陪我喝酒的公子。
“咦，你不是走了吗？”
“我的确是走了，可是，你又来了。”
“什么意思？”我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却依然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刚想拿起桌上的杯子喝口茶，身子却不有自由地走到他的身边，将人整个抱在了怀里：“美人儿，来，给大爷笑一个！”
虽然我平日里作风的确不太好，但调戏良家妇男这种事情我绝对做不出来。
“先生醉了。”男人没有躲闪，也没有挣脱，他始终笑吟吟的，就像在故意纵容我的放肆：“我笑得没有你好看。”
“骗子！”我攀在他脖子上，吐了口酒气：“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姓玉，你可以叫我玉凌龙。”
“好，好名字！”我呵呵笑了两声，头一歪，倒在了凌龙的肩膀上，这下终于让我发现了一点不对的地方——竟然会有两个我，一个一脸死相地赖在凌龙身上，另外一个则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他吃豆腐。
我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将手向前一伸，果然，我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就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我叹了口气，在凉亭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前面依旧是熟悉的林荫小路，此刻却变得无比陌生。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都染成橘红色，就像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第一次涂胭脂时的色彩。它一点一点地从竹林里落下去，刚好落到一半的时候，亭子里面的两位终于有了动作。
“先生可是睡够了？”玉凌龙道。
“不好意思让公子见笑了。”“我”撩起袖子闻了闻，皱眉道：“都说酒色误事，看来那些书呆子的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先生从来没有喝醉过？”玉凌龙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撼动他的表情。
“那当然。要知道平日里行军——”“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停顿了一下道，“虽然我是个粗人，但行酒令的时候我可是从来没输过。”
“你喜欢喝酒？”玉玲珑道。
“算是吧。”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算是两字是作何讲呢？”
“算是的意思就是其实我也不知道。”
“有意思。”凌龙微微一笑：“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秦岚！大秦的秦，山风的岚！”
我虽然很想装个聋子，但另外一个“我”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清清楚楚的“秦岚”——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样。
两人接下来又交谈了一会儿，便从亭子里走了出去，那个“秦岚”的手一直环在凌龙的腰间，看上去好像还有些“余醉未醒”。
我本是想跟上去的，结果刚走到小径的尽头，路便消失了，这里就像是个独立的空间，将我隔离在了现实乃至梦境之外。
“天要亡我，命不久矣啊。”我颓然地倒在地上，天上的星子已经慢慢地亮起来。我四下仔细看了看，正忙着找路的时候，一张大脸就突然从竹林里窜了出来。
“你这登徒子，我家公子呢？”宋小姐一脸狰狞地看着我，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我甚至能看见里面泛着绿光的獠牙。
“我不知道。”我没有逃，也懒得逃，这个亭子说不定就是她故意弄出来的，而我也许在第一次来宋府的时候就已经陷进了某种稀奇古怪的幻觉里面。
“不知道就去死吧！”一阵腥风袭来，眼看着獠牙越来越近，近到我连牙尖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浓郁的黑暗时，一声怒喝突然从从天而降，硬是将这黑暗撕开了一道口子。
2. 酒醒梦回
“老神仙，我这兄弟不是没救了吧。”是春箫的声音。
“哼，我看你是巴不得他快点死呢。”
“怎么可能，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春箫前半辈子没说过几句真话，这是其中之一，毕竟除了我，他也没有什么别的朋友了。
“胖子，帮我倒杯水。”我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茅草屋的床上，看样子，我应该是已经从家里逃了出来。
“你醒了！”春箫猛地扑过来，我一下又被他给压在了床上，差点背过气去：“滚！我要被你压死了。”
“兄弟，你还活着，太好了！”春箫抹了把眼泪，忙不迭地推门跑了出去，“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拿水。”
“怎么还哭了。”我看了门口的神算子一眼，冲他拱了拱手：“多谢前辈相救。”
“你只剩两天了。”神算子拧着眉头，神色和梦里的那个军师竟是有几分像了。
“没关系，人固有一死，留在这世间也只是白受些无谓的苦难。”
“孽子！你可还记得生养你的父母？你要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神算子一拍桌子，烛光摇曳间，整个屋子似乎都跟着晃了起来。
“这辈子的债，下辈子一起还好了。”
“就为一个男人，你连你的父母都不要了？”神算子怒极反笑，一阵掌风袭来，只可惜，没打在我的脸上。
“我又不是秦岚。”我身形一闪，坐在凳子上，正好和神算子换了个位置：“要死要活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你果然还没死！”神算子哼了一声，对我的话并没有什么意外，倒是站在门口的春箫有些懵了，他的眼神来来回回在我和瘸子身上晃了晃，最后一不留神，把整壶水都摔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