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淡荡春日里,换上轻便的薄衣短衫出门走走,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其实,因乍暖还寒的成见而一直本能地选择了去柳烟成阵的扬州,年年如是也未免枯燥。趁着曾经张牙舞爪的冬日尚未完全收敛起它的余锋,往北走一走,感怀即将逝去的微寒也是极好的。
鸢·梦
以时令而论,春天的北方鲜有可观。不论是吐纳风云、海天之怀的独尊泰山,还是蔓草横生、绵亘塞外的蒙古草原,要么夏天去领略他们的才情,要么冬天去感受它们的苍劲。如果非要一路向北,趁着莺歌燕舞的时节,不妨选择那座名叫“鸢都”的潍坊小城——去那里感受一次手把风筝“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的畅快淋漓。
但是,我似乎来得有点着急:潍坊今年的风筝节还没有举办。即使如此,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热情已然在这里洋洋洒洒地铺展开来。形态各异、斑斓如画的风筝,或如大鹏展翅扶摇直上,或如清潭锦鲤空无所依;或翩然起舞,或互斗嬉戏,在这片蓝莹莹的天穹之下争相斗艳。在这里,不论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神话传说里的,人们凭空臆造的,都可以让它感受一次长风背天、俯瞰大地的机会。一个人背着旅行包独坐在草坪上,享受着幽微的草香与日光的明朗,这份自得其乐的心绪或许也只有在远行的时候才能寻到。
据说,几乎没有一个喜欢远行的现代流浪汉是偏激固执、阴郁好斗的。虽然每年如期的独行算不得是流浪,也不敢夸口自己真的喜欢远行,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份赏玩淡然的宁静却是只有远离喧嚣的独处方能体会。或许,是远行磨砺了一个人对事物的另一种看法,与心境的另一番情怀。
当我正想论证“远行与塑造人格的辩证关系”时,不知被哪个只知道抬头望天的冒失鬼踩了一脚,刚刚建构起来的思路和梦境被踏得支离破碎。此时,尚未分清到底是“化鸢为梦”还是“化梦为鸢”的我跳脚大骂:“有没有搞错?!你不看脚底下哎?!”话一出口便后悔莫及,客场作战不说,上一秒还在想着自己或许真的具备了喜欢远行的现代流浪汉的优秀品格,下一秒就开始好勇斗狠了。
对方也不甘示弱:“你见过低头看脚下放风筝的?” 仔细想想,也对。好吧,这一局算你赢。
等我站起来的时候,最让我匪夷所思的不是他以反诘的口吻补上了道歉的空档,而是那1米8的个头加上接近0.2吨的体重却配上了一副双眼皮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这倒让人怀疑另有人给他配音演了一出双簧。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声源之后,正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却很大度地摆摆手,以不计前嫌的姿态对我说:“走,我请你吃饭。”
咦?我们的对话不在同一次元?
店·面
出门碰上几个总是差百事来块钱路费的陌生人比较常见,遇到请客吃饭的还真是头一次。其实,我之所以答应,主要是因为他穿着印有“某某饭店”字样的工作服——肯定是个厨子或者服务生,骗子不会转业到连这种细节都会考虑周全。即使是骗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我6年来从事民生调查的记者生涯和30年来从未欠费的智商而论,尚不足以威胁到本人的人身及财产安全。
他豪气地挥手示意让我上车后,从奥体中心出发,经安顺路,绕环形岛,至卧龙西街直行约一首《朋友别哭》的时间,转彩虹路,入工业三街,见某某楼盘。沿街门面一字排开,“某某面馆”坐落其间。在此,请不要问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首先,这属于职业病;其次,对于一个路痴而言,需要随时记住自己的行走轨迹,以便原路折返。
打着拍照留念的幌子立此存证之后,入门进堂,店内颇为宽敞。以室内文艺小清新的设计风格定位,比较适合提供咖啡热饮,可惜这里只有面条,似乎有些暴殄天物。值得注意的是,墙上有一处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购物小票,远看还以为是交友祝福主题的文艺小店。那个浑厚的声音告诉我,证明本店食材全部采购自大型商场,便于顾客监督。
落座后,那厮如鱼得水,将价目表递上来之后,再次双簧似得问我:“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哥哥请客。”虽然只有面条,但是品类还真不少:西红柿面、炸酱面、以及到处可见的牛肉面直接略过之后,问了一下那厮:“你们这有叫‘四喜丸子’或者‘肉丸子’的厨师没?”那厮被问得云里雾里,浑厚的声音告诉我“没有”,于是点了一份“肉丸子面”。——虽然是免费供应,但是我可不想吃诨名“肉丸子”师傅做的清水煮面。
良·缘
大约一首《等到花儿都谢了》的功夫,热腾腾的肉丸子面已经端上了桌。粗细均匀的苗条有条不紊地盘卧在弥漫着麦香淳厚的浓汤里,配以刀工精致的肉丸,色泽鲜亮的配菜点缀其间,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姿色。用筷子挑起几根入口,以品评的姿态故作矜持之后,开始展现出饕餮似的风卷残云。饭毕,那厮迫不及待地追问:感觉如何?做个评价?有那些地方需要改进的?
“筋道感和滑口感值得赞赏,硬度适中,弹性不错,如果能换个逼格更高的碗,且再加半条火腿,就已经很完美了。”没想到那厮当真了:嗯,有道理,碗的事情好解决,但是半条火腿就为难了,一来得把面条的名字换成肉丸子火腿面,二来光成本就已经超出了这碗面的标价。
后来才知道,我还真低估了这厮。这个面馆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大学生自主创业优秀项目之一。至于面馆的名字,首字取自他的名字,尾字的“良”取自他老婆的名字,合二为一叫起来倒也琅琅上口。再八卦一下的话,他只能算是半个本地人——他老婆是潍坊的。
所以,我就一句切题:一个好男人从“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