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有一个干女儿,比我大3岁,我叫她娥姐。
娥的亲娘是坡下的华英婶,娥的爹在县里禾镰厂当铁匠。华英婶的日子一直泡在苦水里,前夫病逝,带着儿子改嫁给娥她爹,又生了三女一子。一个女人在家拉扯着五个孩子,一身泥一身汗,没日没夜像牛一样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几张小嘴还似乎永远没吃饱。
刚烈的华英婶,言语里有着刀斧的凌冽,似乎她与全世界的鬼都有仇,家里的每个人都是惹她生气的讨厌鬼,咬紧牙齿、直着嗓门骂前男人是短命鬼,骂现男人是讨债鬼,骂闺女是剁脑壳鬼,骂儿子是砍颈鬼,涛涛骂声最后归结一处,以骂娥这个该死的怨气鬼为终结。
娥排行老三,从小不爱读书,走进学堂门比上皂角树还难受。写作文,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像挖煤炭一样费劲。小学没念几年,书包一扔,回家插田扯秧干正事去,倒是练出了一身干活的蛮力气。
娥的性子随她娘,吃得苦耐得劳,可是嘴硬人倔。母女俩硬碰硬,如同前世结了仇怨。一看到她,华英婶的怒气就像锅里翻滚的沸水。三句话不对路,不管手上拿的是什么,铺头盖脸一顿痛揍。
有一回,不知点着了什么怒火,华英婶拿着竹扫帚,屋前屋后追打娥。我娘劝住了追的,拽着哭的回了家,关上门撩起衣裤,娥身上那一道道血印,把娘心疼得眼泪汪汪。趴在竹床上,娘一边给她涂红花油,一边轻言细语说话,娥变得异常安静。
晚餐,我家饭桌上添了双筷子,我看见娥的饭碗下还卧着一个圆圆的荷包蛋。从此我家成了娥的避难所,有事没事总喜欢跑来,擦灰扫地挑水洗菜,麻利地帮我娘忙进忙出。
不知从哪天开始,娥主动叫我娘为干娘,成了我娘的跟屁虫,有空就乖乖巧巧地坐在缝纫机前,看我娘裁衣绣花,斯斯文文地跟着我娘串门访亲。
娘身形高挑,随便穿条黑裙子,就衬得小腿白白净净。娥个矮肤黑,满脑袋头发又硬又粗地蓬松着,像一坨圆圆滚滚的毛芋头。她俩走在一块,完全是混搭的两个画风。某次上街,小贩问我娘,这妹子是谁?我娘拉着娥夸耀:“是我闺女,又勤快又能干的贤惠姑娘咧!”
我13岁外出求学,哥姐早已成家立业,爹娘成了空巢老人,竹林深处的老屋里,一个多年瘫痪卧床,一个体弱多病。娥成了娘贴心的小棉袄,力气活儿抢着干,每晚还陪我娘暖被作伴。
娘给娥讲花木兰、杨家将、窦娥冤、林黛玉……琼瑶刚流行时,娘还在灯下戴着老花镜为她读<窗外>。娘有心带娥学缝纫手艺,可惜她心粗手糙的,实在不是干细致活的料子。
女大当嫁,娘给娥置办了整套铺盖,买了红皮箱,剪了一堆红艳艳的窗花,调了蛋清加醋,用粗棉线为她修脸开容。出嫁那天,娥穿上娘亲手缝的大红丝棉对襟小袄,配上精心盘的蝴蝶扣,真是一个美丽的新娘。
娘叮嘱娥,要学会做个好堂客,对公婆,要亲热,舌头滚一滚,喊人不折本;对男人,要示弱,丈夫是一家之主,谨开口,慢开言,在外给足他面子不会吃亏;但是,切记不能让男人动手打人,尤其第一次冲突,要拿出泼辣劲坚决制止,不能由他打惯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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