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

盥洗室的门被一脚洞开，气势汹汹的男子走进来，伏在水池前。

看来他受了不轻的气。

“居然在这种时候辞退我，”男子恨恨道，“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

他伸手掬了把水，搓了搓脸。

然后狠狠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给我难堪，我又怎么会在上司面前出丑！”

他说。

“水性杨花！”

说完这句，他似乎心情好了点，于是倚在洗手台边，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香烟，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支，叼在唇边点燃。

轻烟袅娜地升向上空。

“不过那个女人也没什么好的，长得也不漂亮，这样的女人哪找不到，”他啐了一口吐沫，“那个男人居然还当个宝，还不是我玩腻了才丢给他的。”

他似乎是想起回忆，沉默了一会儿。

“还不是为了这样的女人才丢了工作，说来也搞笑，我的上司为什么会在他的婚礼上……”

有人敲了敲盥洗室的门，他冷漠地看着门口，不出一声，敲门声又响了三声，然后门被推开了。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走了进来。

“贺总。”他站直打了招呼。

“在里面也不说一声，”老者皱了皱眉头，“好大烟味。”

说着，老者摘掉他手里的香烟，用水熄灭，丢在垃圾篓里。

“你别想太多，”老者洗了洗手，看着镜子道，“辞退你是希望你好好休息，修文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次纯粹给他个面子。”

“我没事。”

“还没事呢，”老者道，“把脸擦一擦，要不先回家吧。”

说罢老者回头，离开了盥洗室。

他这才感到自己的面颊有些刺痛，刚开始没注意，洗了一把之后又变得很疼，于是他转身看着镜子——镜子里的那个人满脸是血，狼狈不堪。

他怒从中来，一拳击在镜子上，摸着伤口转身离开了盥洗室。

……

听他的脚步走远，镜子伸出两条细长的黑色手臂，撑着镜框，挣扎了两下，翘起一个角，然后扭动着翘起更大的范围，直到彻底脱离镜框，才变出两条细腿，落在洗手台边。

他顺着大理石洗手台爬了下来，踩在地面上站稳，然后走到几片碎玻璃片前。

刚刚愤怒男子打在镜子上，几块碎玻璃四溅着落在地面。

他蹲下身，拾起玻璃碎片，小心翼翼地对着身体上的缺口，确认形状对了，就安装进去——地面上还有一些玻璃粉末，他也用手一把抓了，洒在身体上。

最后，他一扭一扭地爬回洗手台，把自己重新嵌在镜框里，随着细长的手脚消失，他身体上的裂纹变成光亮的折线，光亮从折线的边缘向着中央逐渐暗淡——光亮彻底暗淡的时候，那些裂纹便消失了。

他重新变成了完美无瑕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