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方寸快递摆放处，竟成了人性展览的短剧舞台，日日上演，从不冷场。
多半人来时，总会带个笑脸，还没进门便喊：“老板，某某的快递在哪儿？”天热，我常脱了鞋，把脚搁在矮凳上。若一时来不及穿鞋，就抬手指个方向；若已穿好，便直接起身取来递去。能这样与他们说上几句话，我心里也觉舒畅——这些人肯开口，肯交流，到底好打交道。
却有一类人，悄无声息地踱进来，眼锋只一扫，便从地上精准攫取自己的包裹，转身即走。他们好似不愿多费一丝气力，喉咙里像含了铁，吝于发出一句询问。他们眼中仿佛只有自己的姓名，至于别人的东西、旁边的问询，皆不入视野。取件、离开，干脆利落，却也冷漠得叫人齿寒。
更有一类人，一来便如狂风卷地，双手齐下，在快递堆里翻江倒海。明明包裹码得整齐、各有其位，他们却非亲手一一拨弄不可，仿佛标签墨字皆不可信，非捏到手不能作数。不消几分钟，整齐阵列便如遭洗劫，东倒西歪，狼藉一片。他们捞到自己所要，留下满地疮痍，扬长而去，浑不知造了什么孽。
我有时静看，并不出声，待人散后，才默默重新理好；有时气不过，也嘀咕两句。其实说又何益？横竖明天还有新的一批人来，总有人重复这野蛮的搜寻。这竟仿佛成了一种惯例，一种无人指摘的公然失礼。
我想，肯开口探问的那一类，是社会之中善意流通、彼此尊重的脊梁；而那沉默自取者，大抵活在自己茧中，以为万物皆该为他让路；至于那野蛮翻找的一类，则只信自己的爪牙，不信人间尚有规约与文明。前一种人撑持着沟通的桥梁，后两种看似不同，实则同源：皆只顾眼前一点私利，将他人的劳碌与公共的规则，践踏脚下。
小小快递摆放处，不过方寸之地，竟照见如此众生之相，实在可叹，亦复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