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
伊谷春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假睫毛此时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出于伊谷春的错觉,此时正在微微颤抖,像被人这断了一半翅膀的蝶翼。一杯酒没什么所谓,不久服务员又上来了新的一轮。伊谷春点了三杯。他和女人一饮而尽,骆帆看着酒里的浮冰。
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用眼神询问了Fiona,她拒绝了。他略过了骆帆,沉着地为自己点了一根烟。他看起来比之前要稳当很多。烟雾从桌面扩散开来,慢慢上升,伊谷春的视线追随着蓝色的烟雾,他终于发现了光线忽明忽灭的原因——墙面最顶端处,出现了一个排风口,外面有一道探照灯一般的光,被风扇分成了四个等分。这样的场景总让人想到时间。时间也在此被完美地分成了四个等分。
Fiona的发声,把伊谷春拉回现实。“货源是有固定的人提供的,我不碰这些东西,所以我也只见过几次。”伊谷春的视线盯上Fiona裸露在外的光洁手臂。可能是夜间动物的原因,那白皙是伊谷春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她肩膀上无法掩饰若影若现的肌肉,和手臂上的经脉,是这副灵魂最为出戏的一个点。这终究是男人的身体。伊谷春把眼神微微一敛。担心这样的举动会冒犯到他人。他越发认为自己的好奇心异于寻常,他总能敏锐的捕捉到某一种的人的气息,那种带着一点硝烟味的毁灭气。仿佛下一秒,站在悬崖边。然后
纵身一跃。
辛小丰,Fiona,骆帆,他们身上都有一样的气味,这种气味,对于伊谷春都是具有一定成瘾性的,是边缘人的味道。而伊谷春悲哀地发现,他带着这样的好奇心走进这些人,最终却只是留下了一阵无关痛痒的灰。喘不过气来。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伊谷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Fiona拿过照片,凝视了一会儿照片上林启军的脸。这是林启军身份证上的照片,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脸上挂着一个标准而习惯性的露齿笑容。笑容显现出下意识里的疲惫,看久了会显得有些虚假。Fiona看着照片的眼神像一个孩童。她看了很久,最终把照片还给伊谷春,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我没见过他,之前见到的人并不是这个人。而且,现在这个人也很久没见着了。他们那些需求者,似乎已经断了渠道。” 伊谷春和骆帆对视了一眼。骆帆没有搭话,而是继续垂目看着杯子里的浮冰。突然间他开口了:“那你描述一下你见到的那位,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Fiona 摇了摇只剩下冰块的杯子,伊谷春又叫来酒保续了一杯酒。Fiona说到:“我们见面的时候,他都会做一定的掩护,模样嘛,我也只是记了个大概。只知道不是这个样子,脸是个尖脸,看起来是个沉稳人,不过很瘦,并不是非常高大,身高...大概是175左右吧。”
骆帆问道:“你怎么对身高那么有把握。”问到了点子,伊谷春的视线也集中在了Fiona身上,Fiona笑了笑,在阴影中只能看到她鲜亮的嘴唇,唇形好看,笑得动人,那表情瞬间也让人恍惚,辨不出雌雄,而声音却在下一秒暴露:“我的身高就是170,我的鞋子大概是五厘米,而他和穿着鞋的我一般高。还有啊...”她拿起酒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有些享受地吞咽了下去:“他的眼睛很大。是那种...就是那种大得很夸张的那种。”说完,她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不然我怎么会记得他眼睛大呢。不过啊...那人长得还算周正,我朋友里有一个姑娘,曾经跟了他。两个人还蛮甜蜜的。”
“那姑娘叫什么名儿?”骆帆问道,Fiona狡黠一笑:“这个我也记不太清楚,我的朋友太多~”“那姑娘去哪儿了?”骆帆似乎来了精神。Fiona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早不见了,鬼晓得去哪里了,可能死了没被你们发现,要不就是回老家了。这里的人来来去去换了又换,每一次都不一样。有些人突然出现,就有人突然消失。”
骆帆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在盘算什么。他找酒保又要了一轮酒,然后说道:“姑娘老家在哪儿?”Fiona拿着新斟满的酒杯:“好像住在一个小渔村里,你问这个酒吧的负责人,兴许还能知道,但是前些天听说他出远门了,不过这几天应该也要回来了。”“最后一个,断了渠道是什么意思。”伊谷春说道。Fiona笑了笑,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狡黠:“就是说,没有固定的供应渠道了,现在有需要都是得自己去找。不然你以为我朋友,为什么死在外面好几天都没人知道。”
伊谷春点点头,而骆帆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此处,伊谷春意识到了这一点,顺着骆帆的目光看去。在酒吧门口,走进来一对同性情侣,两人的表情有些局促,他们似乎在询问着看门的人,后来才知道,原来今晚这边有一个演出。骆帆回头,对着Fiona露出了笑容:“今晚是什么演出啊?”Fiona看了看灯光开始升温的舞台,和已经簇拥在一起的人群。她的眼神有些许迷离,表情有些许凝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往事,这凝固的时间很短暂,她说到:“我也不太明白,似乎是一个北方来的乐队,纯器乐演奏,没人声的。”骆帆点点头,然后看了看伊谷春,伊谷春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他站了起来。骆帆早已离开了一段距离。
伊谷春走到柜台结账,让酒保再为Fiona续上一杯。他走到门口似乎是不经意间回过头,Fiona坐在阴影里,向他举了举酒杯道谢。伊谷春看了一眼,然后走出酒吧,离开的瞬间,耳边传来了一声尖锐地吉他调试的嗡鸣。
他终于来到外界,隔音效果让音乐似乎被一层大门切断,干净利落。骆帆站在街边,空气中突然起了一阵没来由的狂风。衣服被吹得鼓了起来,伊谷春走向前,然后对骆帆说:“我有头绪了。”骆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最好有。”说完转身在垃圾桶上摁灭了烟头。
光廊
辛小丰提着刚买回来的菜,他今天多买了两瓶啤酒,如果伊谷春能喝,那就喝一些。他想到伊谷春的时候,眉头总是会轻轻一抬,眼神即便依旧灰暗了无生气,可是眉目暴露出心事的影子,他会突然间头往旁边小幅度地一摆,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像一张细密的网,把他所有因为伊谷春这三个字涣散的元神都一次拉拢回来。可是再细密的网,也是有漏洞的,那些钻出来的,被遗漏下来的,正在一点点出卖辛小丰。
电梯门打开了,他走出门,就看到了伊谷春,他的心情都雀跃了一些,因为喜悦在胸腔里产生的钝痛和轻微的窒息感,让他动作变得有些缓慢,嘴巴也不自主地发生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可是当辛小丰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时候,辛小丰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而当他看到另外一个人是骆帆的时候,他的表情恢复了常态。
自从那次与骆帆的单独会面之后,辛小丰一直为了利用骆帆的一身疤痕安抚缓和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到又惭愧又舒畅无比。骆帆在他心里,已经隐隐被辛小丰当作了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可能。骆帆是上帝是神明赠送给他的,或者说曾经的某一刻被他自己偷来的。就像游戏里只能用一次就会报废的道具。辛小丰真觉得这样想很卑鄙。而他的确有些失望,为了只愿意买两瓶啤酒而失望。
伊谷春见到辛小丰之后的表情倒像是见到了春天,脸上瞬间唤起了光彩。骆帆对辛小丰扬了扬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伊谷春向他走来,步履轻快,辛小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伊谷春的身上,爱人眉额坦荡,瞳孔含光。是健康而澄澈的灵魂的表现,是自己的无法企及和无法自拔。
“我今早出门没带钥匙,刚准备打电话给你。正好你回来了。骆帆和我有些事情要商量,也有些东西要像你核实。就一起来吃个便饭。”说完接过辛小丰手里的袋子,辛小丰没言语,他没有拒绝伊谷春的动作,只是把手放入口袋里拿出钥匙。目光快速离开伊谷春,伊谷春依旧是太阳,太阳可爱,但不可长久直视。他看到骆帆的瞬间就舒服很多,都是一路货色。他想。
骆帆当然不知道辛小丰多么羡慕又看不起他。他的内心从不存什么多余心思,也不在意别人看不看得起他,反正他看不起所有人。辛小丰将钥匙插入锁孔,骆帆微微侧身让开位置。三人进了房间。辛小丰拿过伊谷春手里的购物袋,快步走入房内,让伊谷春倒水,说完进入厨房,准备开始做饭。他拿出两瓶啤酒,又拿出了三个玻璃杯,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收起了玻璃杯,打开了冰箱门把啤酒放了进去。
客厅里伊谷春忙着倒茶,随手抓了一把绿茶叶,在三个瓷杯里放了点,然后拿着边上刚烧好的热水壶,倒灌下去。然后放了一杯在骆帆的面前,骆帆站了一会儿,才坐下。伊谷春看了一眼厨房,里面已经传出切菜的声音,他并没有看骆帆而是只是直接说道:“我去厨房看一看有什么要帮忙的,你随意。”骆帆只是拿烟盒敲了敲桌面,伊谷春递给他一个烟灰缸,就到厨房里去了。骆帆点燃一根烟,看着伊谷春的背影,有些轻蔑地笑着自言自语道:“你还挺周到。”
晚饭很简单,骆帆夸了夸辛小丰烧的茄子。几人也不多说话,这并不是谈话的饭局,只是单纯填饱肚子,然后说一下案件,毕竟谁都不愿意在饭间说起谋杀,尸体什么的。吃饭时间不过十五分钟。骆帆吃了近几天来最多的 一顿。有些满足地慢慢靠向椅背。眼神有些涣散,一边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有些模糊地说道:“这案子是不是得换一个思路了。”伊谷春听到这句话,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辛小丰看了一眼伊谷春,又看了一眼骆帆。也放下了筷子。眼神变得清澈而专注。
伊谷春看着骆帆:“怎么说。”骆帆动都懒得动,伸着长手去勾远处的烟灰缸,修长的手指最终勾住了烟灰缸的一角,烟灰缸有些磕绊地挪了过来。辛小丰盯着骆帆袖子里露出来的一小块烧皱扭曲在一起的皮肤。倒吸了一口气。烟灰缸到了面前,骆帆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然后摆在桌面上:“今早那两具尸体,足以说明冰雨还在蔓延。说白了,咱们这些人,还是在被牵着鼻子走。目前根本没有赶超,跟上就算不错。因为溧堰那块儿被揭了之后,那帮人根本就没后续动作,说明那些事儿只是不打紧的一部分,要紧的咱们还一点真章没见着。”骆帆拿起桌上的那根烟,随着这句话的说出一起点燃,似乎又要把刚刚抛出去的那几个字又活活吸进肺里:“我就问个问题,溧堰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什么角色是未知的,不过目前这已经不算是完整的线索。咱们看似有了很大的起色,其实是到了死胡同。”伊谷春有些烦恼地吸了吸鼻子,辛小丰立即从边上拿来一包烟给他,伊谷春拿了骆帆的打火机,含在嘴里的时候,才问了一句辛小丰要不要烟。辛小丰摆了摆手,监狱生活之后,烟早就可有可无。
“所以说,既然这边已经全盘走死,那还不如干脆从头来过。”骆帆眯着眼睛,吞云吐雾。他每次抽烟的时候,都会感觉到烟从嘴中吞入,从肺部走上一遭,在到鼻腔喷出来。常让他想到荡气回肠四个字。
“我也是这么想的。”伊谷春眼睛发亮,他往前挪了挪座位:“咱们得回到便利店杀人案。”辛小丰听到这句喉咙管阵阵作痒,他有些不舒服地轻微咳嗽了一声,然而那阵痒迟迟不肯散去。伊谷春 有些介意地看了看辛小丰。辛小丰示意没事之后,他看着辛小丰的眼睛,似乎骆帆已经不存在,这一开始就是他和辛小丰对话:“小丰,我想我知道,那个无名尸体是谁了。”骆帆迅速反应了几秒,突然间瞪大了眼睛。辛小丰听到之后,手指都在颤抖,他又想起了那天他从一地血泊里醒来之后看到了那一双‘眼睛’。那一双也长在自己身上的眼睛。
“林启军还没有死,他还活着,那么那天,除了林麟,刘森,老板娘严丽娟之外,那个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伊谷春嘴里不带任何感情地点出这几个名字时,辛小丰脑海里浮现地是林麟被勒断的脖子和腹部的刀眼,严莉娟血泊里手边上砸开了电池的遥控器,刘森的填满了收银台面上的小斜坡。都回来了,像是物归原主,那些被搁置到最里面的,又全都被挖了出来。
骆帆一把抓住伊谷春手臂上的袖子,他问道:“那是林启军的替代者!”这句话似乎是废话,但是结合今天Fiona说的内容,这句话就有了第二层意思。“对,没错,Fiona他们见到的交货人应该就是这人。林启军应该是前售卖者。而他是新的人。”骆帆松开了手:“你的直觉确实有些可怕,不过我想,你最终确认的,应该是175厘米的身高吧。”伊谷春点点头,然后拿出口袋里的手机,上面是一封短信,里面写着:死者身高176厘米。“我问过法医了。给出来的信息是这个。所以我觉得,这似乎是个隐含的线索。”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辛小丰。辛小丰对他惨淡地笑了笑。
“我有一个大概的概念。是这样的。林启军开了超市,有一个平静正常的生活。那说明一个问题,他很可能已经金盆洗手了,他已经完全,或者说基本上退出了。而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明显就是想把林启军再度拉进局里。”骆帆打断道:“一个人出局,就必须要另一个人顶替。林启军出局,‘无名尸体’顶替...”辛小丰短促地笑了一声:“反过来说,要是非把林启军拉回来,这个人就得死。”伊谷春还是按照老方法,给辛小丰点燃了一根烟,辛小丰接过烟来没滋没味地抽着。骆帆摇了摇头:“确切来说,只要是涉及到这类型的事件中,所有的参与者,基本上是没有全身而退的,团伙为了绝对的安全和绝对的隐秘,他们都会选择不留活口。所以说林启军不论如何还是得死,这本来就是送命财。”
伊谷春弹了弹手里的烟,然后用力的捋了捋额发,他的眼睛因为缺乏休息而漫上一层血丝:“林启军不死,肯定是和他们还存在什么瓜葛,或者说明他还有用。因此才能活下来,而现在不论是为了他的加入也好,还说这一带的这一条线无法继续作为供货途径要直接剔除也罢,这个苛刻的团队必须得让一个新的人出局,反正结果都是死,而这个人也能很好的作为替代品拖慢我们的办案速度,这个人看起来是必死无疑。”
“对,毕竟是要林启军进入,而林启军需要一个假死,即使我们的‘更替’理论说不成立,凭借Fiona说道的‘渠道断了’,这个人也是替罪羊的不二人选。”骆帆补充道。辛小丰询问了伊谷春一句Fiona的身份,伊谷春回道是一个协助证人。语气温柔,声音很低。
“所以,我觉得,下一步,咱们应该把注意力放回到林启军的身上了。溧堰没准都只是一个幌子,小丰,你那天看到的绝对是林启军没错是么。”伊谷春问道,辛小丰点头,非常确认。“现在咱们面前有两条线。”骆帆说着在面前的桌子上摆出两根烟。“一条,咱们得去查一查林启军的资产,虽然这个在刚刚开始怀疑林启军涉嫌冰雨的时候,我就调查过他的账户,没有什么异常现象,但是没准也有疏漏,毕竟当时重心并不在他,而在视频里三个嫌疑人身上。”说完他又指了指另一根烟:“第二条,咱们得去查一查那个‘替身’的身份。”伊谷春点点头:“Fiona说了,有个女人跟过他么。咱们得去找负责人把那女人的地址给弄出来。”
骆帆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表情轻松了一秒,仿佛身上重担已卸,然而在下一秒表情又恢复到了凝滞而死气沉沉,仿佛又背上了更为沉重的负担,可依旧是那副柔韧有余的表情。他站起身,由于长久维持一个动作,起身时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似乎得重新再组装起来。他露出了一个讨喜的笑容:“那就先这样,明天碰碰运气找一下那个负责人。多谢款待。”说完他双手抱拳:“告辞了。”然后冲辛小丰点点头,他点头的样子,让辛小丰想起陈比觉。
骆帆走得干脆利落,头也不回。
爱
骆帆走了之后,辛小丰开始收拾桌面,本来也就是家常小菜,吃得都比较干净,不算是麻烦的差事,伊谷春走过来帮忙,一边把碗筷运往厨房,一边说道:“你歇会儿,今天我洗碗。”两人把碗筷都放在洗碗池里,伊谷春把辛小丰往边上推了推:“赶紧出去,这儿本来就不大,挤死了。”见辛小丰没反应,伊谷春拧开水龙头:“别慌,我会马上解决的,你别担心。”
辛小丰还是没有出声,伊谷春本来就担心,现在更是像确认了什么似的,立即回头查看。辛小丰突然间冲了过来,狠狠地咬上伊谷春的嘴,伊谷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腰背狠狠地砸在洗碗池的边沿上,碗被推向池中,溅起一片泡沫水,水渍在伊谷春的衣服上慵懒的扩散开。那吻太激烈,让伊谷春心里一惊,他没来由地认为辛小丰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和他同归于尽。他没办法回应也根本不可能不回应,只能随着辛小丰的带领,辛小丰残暴地啃咬,伊谷春就不得不调整牙齿为他释放空间。不久腥甜的血液味道像是喷雾一般从口腔扩散开。伊谷春的茫然被这接近最原始的本质的吻所驱散,他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知道辛小丰要的是什么,呼吸变得急促不以,他把手伸入辛小丰的腹地时,得到了正确的信息。他迅速拿回手,然后将两人的吻撕裂开,而辛小丰像是灵魂不愿意离开躯壳,立即又往伊谷春的身上靠去,抓住一切机会靠近时,辛小丰绝望地想到:“烟终究会熏黑鲜活的肺。”伊谷春争脱出空间之后,迅速地占上优势,他从辛小丰耳垂一只吻下去,到脖颈,贪婪地呼吸辛小丰的气味,他的手上有泡沫,有油渍,但是性的表象本就脏乱,充斥着并不美妙的气味,和欲望燃烧过的野兽灵魂,是粘腻的,是争夺的,欢愉感随后就是空虚和轻微的反胃。泡沫和油渍粘上辛小丰后腰处的肌肤,由一双手抚摸过去,他的身体如同贫瘠的土地,伤痕是上面一道道 沟壑裂痕。那双手充满包容的力量,一寸寸抚摸过去。两个人分散又重组。
驱魔师没有任何办法让恶灵离开无辜的躯壳。
辛小丰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他,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被光占有,而内心是个无法填满的洞,根本不够,完全不够,那并非无底深渊,之所以填不满,是因为有一个缺口,不断填补的同时也在不断流失。他无计可施。伊谷春在他最没有准备的时刻来临,其实他早就不断提醒自己,就像预警一般,但是他依旧无法从容,跳楼机到达 高空,中间等待几秒,突然下落的那一刻,总是无法预知,总是出其不意。他没办法准备,疼痛随着快速涌入,破碎肉体,直接进入灵魂。这具身体沉睡许久,根本无法适应,他痛得声音都无法发出,一切都显得如此沉默而热闹。伊谷春也并不轻松,而他选择继续,因为他们需要。男人的身体他毫无经验,也不知道扩张做得是否到位,辛小丰像被过分伤害,脸色已经苍白,伊谷春感觉到他浑身都在颤抖,他不得不停止动作,辛小丰感觉到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断断续续地说道:“可以的...可以...”
从头至尾,辛小丰没有感觉到一丝好处,有的全是痛,纯粹的,没有程度分别的疼痛感,他感觉自己被撕裂了。但是依旧是可以的。必须是可以的。他想要伊谷春,他想这样。凶杀案和他自己,都让他喘不过气,他无法离开伊谷春,他怕得要命却不能摆脱。不过他的大脑马上变得无法思考了,疼痛让他应接不暇,他告诉自己,马上就会觉出好来,马上就会。即便他知道,这一场性爱基本无欢愉可言。可是他要。
等到伊谷春终于适应,他选择匆忙结束,辛小丰的状态让他无比担忧,伊谷春不可能感同身受,他只是单纯的知道,那很疼。他感觉辛小丰快要死了,一想到这个他的理智就全都回到了身体里,他快速地在他的身体里起伏,似乎度过了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时间,他终于退下身来,呼吸依旧无法平稳,他把辛小丰扶起来,让辛小丰的全身重量依靠在自己的身上,辛小丰已经无法站立,浑身都在颤抖。伊谷春把辛小丰半扶半抱着放在沙发上,然后就坐在沙发前的地面上,他一直叫着辛小丰名字,一边推了推他,等到辛小丰终于睁开了眼睛,像是溺水一样躺在沙发上,伊谷春才终于平静下来。
辛小丰看着伊谷春笑了。伊谷春没笑,只是看着他。辛小丰声音虚弱,他的眼睛澄澈,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他像是积攒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今天我买了两瓶啤酒,伊谷春,你现在还能喝酒么,咱们俩...喝酒吧,我放在冰箱里了,刚才没拿出来。”
伊谷春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了辛小丰的真正意思,重点当然不是两瓶啤酒,对于辛小丰的表达方式有些无可奈何:“你可真大方。”伊谷春这才笑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