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光，是我姑姑的儿子。

5月份，我在动车上，怀着孕，七个月多了，我必须在周一上午赶回莆田上班。动车上，我收到了光光的一条微信，“你会讨厌我吗？”光光以前找我，大多都是要借钱，今天怎么没头没尾，说这么一句。

我回复，当然不会，干嘛说这些。过了一、两个小时。

“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心情不好。”大概是生活又很不如意吧，我心里想，便安慰了几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他刚出生的孩子，还有家里一些情况。

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话，我便不再回复。过了一会儿，对话框又弹出，“晶晶”。脑子一个念头闪过，不会是要借钱吧。果然，他又发来一条消息“借我3千块吗？”

“今年赌博输光了家。”

“我是逼得没办法才问你的”

“不然真的要走绝路了”

“也没人帮得了哥了”

一长信息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这是表哥第N次向我借钱了。

表哥以前也是风流人物。我对表哥最早的记忆，是我 很小的时候。表哥在乡里上小学，大概是五六年级，他在学校里面很调皮，不爱学习，喜欢打架，被全校批评过。被我爸爸，从学校领回来几次。我爸是他亲舅舅，姑丈和姑姑管不了他，从小他就怕我爸。

有一次被 领回来后，光光就就再也没有去上学了。

他小学没有毕业，就出只身闯社会了。之后的记忆里，光光对我挺好的。他会跟我谈论，我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还会很义气地说，学校有没有人欺负我，他要罩着我。在他那里，我知道了，西瓜刀还可以用来砍人

初中到高中，光光在我的记忆里好像消失了。直到上大学，我第一次真正离开我生活的村庄、县城，来到外地上学。因为智能手机、微信的使用，我和很许多人有了更方便的连接方式，包括光光，对他的记忆碎片到这里又拼凑起来了。

光光在福州，混得不错，招呼我过去玩。找了一个周末，我坐上了去福州的动车。那天，光光开了一辆白色的汽车来接动车站接我，手上拿着一个iPhone，副驾驶座上有一个红色袋子，里面装了个ipad。他问我要不要，送给我。我诚惶诚恐，内心窃喜，嘴上拒绝。但是那一天我都在盯着那个红色袋子看。

后来，送ipad的事情，光光没有再提。我实在想要，主动说，这个ipad真的可以送我吗？光光有点面露难色，以后再有这个货，再给你。

光光的ipad、iPhone，都不是自己买来的。是从小偷那里，低价“进”来的，能拿到的货不仅是苹果，还有汽车等等东西。光光说，也因此挣了钱。我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生意，并强烈渴望，能再帮忙偷个ipad回来就好了。

光光的车也不是自己的，是租车行租的。他对我真的还不错，据他说，因为我要来，他特地租了辆车，出入方便。我的福州之行只有2天。那时候比较少下馆子，跟着光光吃了几顿大餐，那是我记忆中，光光的高光时刻。

后来就是从别的嘴里听到光光了。

表弟说，他骑摩托车摔断了腿。

我妈说，她在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光光来探视，送来了一盆自己炖的排骨汤。

再碰到光光，是寒假，在老家。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大圆桌吃饭，光光被挤在角落里。亲戚们高谈着光光的最近的事迹，“寻仇当街把人给砍了，回来避避风头。”“这么大人了，还不‘知天’。（懂事的意思）”“现在哪都不要去了，好好在家里帮你爸妈的忙，一家人把生活过好。”亲戚们痛心疾首，姑姑沉默，亲戚们厉声数落时，她会斜着眼睛，用眼尾瞟着光光。饭桌上吃得一片狼藉，亲戚的议论从光光身上移开。光光没有离开，一句话也不说，在角落的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越来越小。

最后光光的事情也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但之后的他，就每况愈下了。

恋爱不成、相亲，在家务农，又出去福州、三明找工作…又回来了，都没赚到钱，倒是闪婚成了家。

光光成为家族里的头号败家子，是因为染上网络了赌博。这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严打黄赌毒，赌场、村里的棋牌室都不敢再顶风作案，光光便转战网络。

网络赌博，钱就变成了数字，再大的赌注都敢下。以前，光光说，输个几千，就会心痛。在网上赌博对钱就没有概念了。对赌博，他说也谈不上好玩，“能赢钱就好玩啊。”

光光赌博不全是输，最高也赢过十几万。赢了十几万的时候，他给了5万给我爸爸，说给他做生意周转。不到3天，这5万块，他又1万、2万地要回去了。

后来光光说，赌博只能让你赢一会儿，一会儿过去以后，赢的钱全没了，还贴进去了大本钱。

就是这样，光光偷了他爸妈一辈子卖劳力赚来的钱去赌、欠下了高利贷。院子里的汽车，开来了，又开走了。光光说，现在家家户户都有汽车。他在赌博赢了钱的时候买了二手车辆车，输钱了，便拿去抵押，每个月按揭付款。只要逾期，车就被卖家开走。

上次被开走，是深夜。光光起来，发现院子里的车不见了。这次，光光把车开到县城，用微信借钱。他的信用已经破产，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了。车行的人去村里拖车，村里人多，会说闲话。她担心她妈受不了打击，自己也丢面子。

离最后贷款逾期的期限越来越近了，他把车停在县城的某条街边，是不是抬头观察，有没有疑似拖车的人出现，一边疯狂地的给可能是几个借钱对象发信息。

我是其中一个。

在十几条短信，和近一个小时的微信语音通话后，我转了3000块给他。

无奈、绝望的声音了有了笑意，

他承诺再也不赌了，但是我却担心，下个月的车贷，他要怎么还。